長夜將盡 - 03.過去的陰魂不散

　　她不免俗地還是做了場傻白甜中帶了一絲狗血的夢。

　　紮著麻花辮的白髮牧師於硝煙一片的戰場詠唱著九十等大招救死扶傷，一張妖孽帶了些許英氣的臉蛋染上血汙，腮畔的翠色龍鱗顯得黯淡。獸族拳師與對面闇影使打得難分難捨，兩隻聖槍使除了努力保住自身僅剩一半的血量、牽制刀客與打斷對面祭師回血詠唱外，還得分神看照牧師的技能讀條。

　　這場四打三的團戰，勝利女神尚未偏袒任何一方。

　　「我們快頂不住了。」

　　「最後五秒，一波吧。帶不走就是被帶走。」

　　伴隨救死扶傷的聖光特效，兩秒無敵和兩秒致盲，牧師感覺到對面闇影使順閃至身後開啟大招致命殘影，技能無視任何效果直接擊殺血量低於固定數值的角色，剎那她只能看著畫面黑白。

　　與此同時，螢幕上亮晃晃的勝利差點讓她尖叫出聲。

　　贏了。

　　場上獸族拳師昂然挺立，在一片屍骸上加冕為王。

　　雖然是一場線下賽，但也算肯定了他們花費三個月磨合的團隊默契與實力。

　　她復活傳送回鬥技場入口。

　　儘管轉生牧師還改換性別，但她終究保留了這張從新手村開始陪伴自己一年多的臉。薄紗頭飾簪著兩朵百合，牧師潔白長袍下擺妝點星辰特效與薔薇，她的短杖透過外觀附膜成捧花形狀，揮動時還會挾帶花雨特效。放在一年前她絕對不會相信，有天會把自家角色改造成如此少女心噴發的模樣。

　　「阿言，我們什麼時候要線下聚會？」她問，有些忐忑。

　　「下個月吧。」語音那頭的男聲溫潤，帶了絲絲寵溺：「大家一起去妳在的城市聚聚？順便辦個公會聚餐？」

　　啊？

　　她略顯失望，本來以為是兩個人單獨約會呢。

　　「嗯，好啊……我請副會安排一下。」

　　「記得邀請傾城，聽說她在你們隔壁市。」

　　「好。」

　　「那我先下了，暖暖，早點睡。」

　　「晚安。」

　　語音那頭不再有聲音響起，她沉思半晌後將牧師開到鱗族主城歸墟，海底與水壓泡沫、宛若沉潛深海的疏離讓她備感安心。

　　不期不待、不念不想、不聞不知，就無所得失。

＊

　　星期五早上六點，她沒有鬧鐘、沒有嚴少薔Morning Call、沒有嚴少薇要遲到了的鬼哭神號，就自主乖巧地睜眼下床洗漱。

　　光滑鏡面映照出一副略顯睡眠不足的疲憊神情，她在浴室裡發了十分鐘的呆，才一臉頹靡地打著呵欠倒回床鋪。

　　手機傳來訊息提示音。

　　六點二十。

　　嗯，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螢幕上亮晃晃的幾行大字讓她沉思半晌，緩緩踱步到嚴少薇床邊。

　　「妳哥在樓下等妳。」

　　溫婉明媚又帶著些許鼻音的女聲傳進她耳裡，字裡行間所挾帶的威脅卻一點都不友善包容。

　　「燕姊……再給我睡五分鐘。」

　　「睡，都睡。」燕子玥打開電腦登入遊戲，顯得蠻不在乎：「等妳的是妳哥，不是我。」

　　「真的是我哥啊？」

　　「騙你幹嘛？訊息為證。」

　　「慘了！」

　　嚴少薇一個鯉魚打挺鷂子翻身，三下五除二衝進浴室，聽著跟帶兵打仗似地，也是啦，嚴少薔討厭等人，寧可兵荒馬亂劫後餘生，也不從容就義馬革裹屍。

　　「小薇薇，妳還有五分鐘。」

　　「燕姊妳為什麼要幸災樂禍。」

　　「因為前天有人也是這般看我的，風水輪流轉。」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缺德。」

　　「對，我五育缺德五行欠你，這個切題我要是教授一定只扣十三分。」

　　「別拐著彎開嘲諷！」

　　嚴少薇叼著牙刷一蹦二跳地翻箱倒櫃、在穿衣鏡前比劃一陣後，好不容易才決定今天的服裝風格。

　　「妳們嚴家從爸媽到薔薔，做事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怎麼就生了一個優柔寡斷朝秦暮楚挑三揀四的妳呢？抱錯呀？還是妳赤裸裸的就是基因會突變的最佳案例？」燕子玥這廂風涼話如連珠炮似地，反正對面嘴裡含牙刷，估計她想回嘴還得先吞幾口牙膏泡沫。

　　有恃無恐有恃無恐。

　　「最後一分鐘。」她輸入帳密後拉開窗簾探頭，嗯，遠方噠噠的馬蹄、喔不是摩托車聲響，聽起來就是嚴少薔這個過客。

　　「再見慢走不送！」

　　漱完口穿戴整齊的嚴少薇只留下仰天長嘯般的怒吼，抄起鑰匙就甩門想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回家路上小心，阿姨說給我釀了青梅和泡菜，妳回來別給我刻意忘了。否則下禮拜裝備材料全數充公。」

　　「妳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在惡勢力面前，她也只剩下這種方式可以負隅抵抗。

　　「相公，休書我簽字了，手分手，掰。」

　　回應她的是用力關門的巨響，真心疼隔壁鄰居。

　　「年輕人終歸是年輕人，毛毛躁躁。」

　　嚴少薇離開後，租屋處顯得空蕩安靜了。他們老家在外縣市，回去搭車也要三個多小時、轉個公車折騰一下都能吃午餐。怪不得學弟每周五都得起早帶妹妹趕車。

　　好險她是本地人，回不回去都是搭個捷運的事兒。

　　遊戲過場動畫結束，她登入選角介面，選了那隻嬌小可愛、十等就一身金碧輝煌絕版時裝和外觀的介族男童。介族有兩個分支，一是妖精匠人；二是植物靈守望者，妖精清一色都是矮矮小小的幼童體型，可以透過捏臉技術達到矮人大叔大嬸或者蘿莉正太之效果；守望者則是隨機從通俗植物百科裡抽取樣本，嚴少薔就是刷了小半天才抽到跟ID同名的薔薇花靈。

　　她操縱小匠人蹦蹦跳跳領任務，腦門上庭院深深四個瓊瑤味十足的暱稱絕非她一貫風格。

　　雖然覺得這暱稱惡俗，但也不是她的號，燕子玥自然懶得多說什麼。

　　除了打本賣材料，偶爾她也會接些代練陪打的單。身為成就狂魔，黑羊這個ID一直都是成就榜上的前三名，代練也是比照辦理、能解的地圖副本成就她絕對都會幫著拿到手，對同樣都是成就黨卻苦無沒時間的其他玩家來說，她能省掉不少麻煩，因此雖然〈長夜將盡〉代練很多，她還是能穩定接單，此點也算功不可沒。

　　一身土豪裝逼風格打扮的庭院深深正邁著小短腿趕路，才剛回完任務跳出五十級成就時，只見不遠處颳起一片雪白落羽特效，胭脂紅小洋裝、濃眉大眼脣紅齒白的羽族女童從天而降，要不是她先在白頻釋出善意的招呼，燕子玥還以為對面是來討債的。

　　身為代練，她也沒少見過那種來把仇家小號壓在地上磨擦以換取心靈慰藉的冤親債主。可這位老闆當初敲她的時候特別交代自己是新手，這輩子靈智開以來從沒碰過網遊，所以不會跑任務不會練等，包含配裝配點全然一無所知，把號創完除了固定時段上線掛機，其他就交給燕子玥打理。要求不高，裝備堪用則已；等級練滿就行，只要外觀好看、符合女性審美，錢再多都可以商量。

　　她還想，這老闆真佛心、不搞事不砍價不鍵盤指揮甚至任她搓圓捏扁。

　　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少女心。

　　那羽族女童腦門上頂著山水渺渺四個大字。

　　喔，莫怪乎這位要叫庭院深深了。

　　還真真是比翼雙飛木石前盟鶼鰈情深郎心妾意的情侶ID。

　　燕子玥回想起當初在通訊軟體上和老闆的唯一一次閒聊。老闆開頭問她：『這遊戲哪個職業長得可愛有尖耳朵又能保護軟皮輸出？』她還想這要求也頂奇怪的，不過礙於顧客至上主義她還是推薦了匠人，一般來說介族都有兩套天賦路線，一套主坦；另一套輸出，嚴少薔就是以此方便配合團隊切換風格，所以她也順道問了老闆要不要按此配裝。

　　『我只要抗傷害。』

　　老闆很堅決，用一種全天下老子就是只坦不輸出的氣度強調三次。所以燕子玥難得八卦地問了這背後有故事的老闆，為何如此堅持？

　　『她喜歡玩弓箭手、喜歡打全團第一，可是老抱怨沒人保她。所以我想如果能夠替她抗傷，說不定她心情會好些？』

　　若非發過毒誓不再搞網戀，她都差點被這老闆感動到以身相許。

　　一隻遠程輸出位還兼新手之友的弓箭手會抱怨沒人保，不麻是人品太差得罪奶媽、就是走位不夠風騷。她不知道是哪個，但老闆這麼說，她也特別願意在老闆的愛情故事裡當個助攻代練、深藏攻與名、施恩不望報。

　　儘管按照慣例：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

　　通常劇本女主只會看向遠方的森林，而忽略腳邊這根死心踏地的樹木，直到驀然回首，樹木成了枯木，上面可能千瘡百孔瀕臨死亡，她也只是感嘆兩秒，繼續走往下一座森林做都市土木更新計畫。

　　怎一個，慘字了得。

　　燕子玥在心底同情一把情深義重的老闆，邊把滑鼠目標移向面前發送要抱抱邀請的小蘿莉，默念這不是侵犯隱私是確認情況後，點開老闆好友列表。

　　除去她的黑羊，另一位就這隻山水渺渺。

　　好感度刷到封頂，能夠使用結緣技能『相迎不道遠』─指定傳送到好友所在地圖。

　　有貓膩。

　　山水渺渺在她身邊繞了兩圈，粉藍粉紅粉紫的三小星星和銀白月亮由虧到盈霹靂啪啦狂冒而出、頗有長江黃河水滔滔奔流不止的氣度。她點開時裝列表，果不其然多了一枚好友戒指星月相輝，只要彼此靠近就會撞出之於燕子玥而言太過低能的特效。

　　小正太蘿莉面面相覷、搭配特效，看起來宛若一對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pe7nJ5zl

　　但是山水渺渺這個ID，她怎麼覺得略略有些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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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過去的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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