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寂 - 第三章──一無所有

第三章──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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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追了出去，入夜的瑪沙拉莉縱然燈火通明，但她顧目四盼，又哪裡看到有白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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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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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他一命？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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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因為，他是在那個煉獄中除自己以外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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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連他都消失，那麼她的記憶便只剩下自己孤寂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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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都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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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於城市四下尋找的她，卻是看不到大城之中的某處天台，白髮青年皺著眉頭看著下方的女子，最終收回目光，拿著紅皮書開始翻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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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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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艾莉絲自教堂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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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色略顯昏暗，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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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怔怔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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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日常生活已經被打破，雖然大難不死，但卻似是失去人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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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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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失去習慣，那只會比此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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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她打算再去尋找那個救了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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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覺得只有親身道謝過後，才能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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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賽勒？」修女在聽到以後也很是驚訝。艾莉絲認真地點頭：「他救了我一命，我總要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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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則是深深看著她：「你也算是有心。賽勒日常救下的人不計其數，但真要說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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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勒是個可憐的人，卻也是個厲害的獵魔師。嚴格來說，瑪沙拉莉是他的『地盤』。以瑪沙拉莉為中心，方圓萬里只要有惡魔的蹤影，他都會出發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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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雖然在那賽勒之前從未見過真正的獵魔師，但卻也是略有聽聞：「不是一般獵魔師都會四處遊歷，並接受教廷的任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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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聞言則搖頭：「這個我就不得已知。賽勒在瑪沙拉莉狩獵的時間比我來到這裡當修女還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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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想了想，便開口：「他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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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到他準備出城，妳現在往城門也許有機會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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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艾莉絲聞言連連點頭，便轉身離開。修女靜靜看著她的背影，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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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沙拉莉之所以繁榮，有大半得歸功於賽勒。只是又有誰會想過自己身處的和平，實則得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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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誰曾經向那個總是沉默的獵魔師說過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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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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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朝著城門跑去，卻是不見那醒目的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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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附近馬廄向老闆搭話：「你好，我想問一下有沒有看到過一名白髮的男子，大概長這麼高，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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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是一個豪邁的中年人，頂著大肚子笑道：「你說賽勒？自然是認識。他那頭駿馬我好幾次跟他求購都是不得其門。」說著，他指向西方：「他朝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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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內心充滿淡淡失落：「一般他多久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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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難說。」老闆明顯對他有點認識：「有時候當天就來回，有時候數月，但我看他馬身有著不少物資，看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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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兩聲：「這裡的人生活在盲目的和平之中，哪裡知道這一切都是賽勒換取回來？別的城市哪有像賽勒這般四處巡邏、勤奮得像有工資發般的獵魔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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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想了想，便向老闆道：「老闆，我想借你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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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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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卻是出奇地無風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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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背上的艾莉絲，如飄浮於大海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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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為何要追著那個白髮的男子──因為她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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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就自然不會再失去，亦沒有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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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那個人，然後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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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僅存的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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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連這目標都達成不了……她大概再也無法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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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著跑著，她距離瑪沙拉莉已有好一大條距離，騎馬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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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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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白晝卻形同黑夜的烏雲，戛然驚怒閃出一抹雷蛇，恐怖的轟鳴炸響。艾莉絲座下明顯不是甚麼久經訓練的良駒，遇雷受驚以後便即前蹄人立。艾莉絲猝不及防，整個人墜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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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驚的瘦馬慌不擇路，一個轉身便朝來路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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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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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盤而下，艾莉絲滿身泥濘趴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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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雨聲與她的嚎啕聲渾然一體，彷彿想要把心底所有悲傷傾瀉而出。只是此地乃荒蕪之處，或許正因此她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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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似有一道無形的存在、拿著如山般大的巨形木桶，把水直接從天空倒下來，密集至極，打在身上隱隱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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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逗留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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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四下打量，然後看到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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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得不遠處，那邊有一座山洞，微微凹陷進去，能遮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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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內生起溫暖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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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身影，如銀雪般的白髮異常醒目。坐在柴火前的他，手中拿著一本紅皮書，但偏偏眼神很不自然，似乎想看書、又似看著火舌，更像是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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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察覺到自己剛才那如瘋婆子一般於泥濘痛哭的畫面被此人盡收眼簾，艾莉絲只感腦袋一熱……又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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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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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緩緩睜開雙眸，入目的是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好奇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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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頭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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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看上去很是瘦弱，通體大部份的毛髮卻盡是黑亮。只有腦袋的那一撮鬃毛呈銀白色，看上去很是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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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男子，生出荒誕的想法：這一人一馬倒是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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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察覺到艾莉絲的醒來，那頭黑馬似有靈性，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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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坐在柴火的男子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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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藍色的眼睛於柴火映照下，很是美麗。只是那男子盯了艾莉絲一眼便收回目光，逕自在紅皮書上認真閱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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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緩緩坐起來，這才察覺到身前有一碗湯，仍有輕煙冒出，微溫尚存。剛淋了大雨，身體正是虛弱，也不客氣地喝起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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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盯著艾莉絲，又盯了自己主人一眼，再次不滿地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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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卻如恍若不覺，認真地看著書，彷彿裡面藏著何等奇妙的世界。黑馬沒好氣的收回目光，逕自趴在洞內睡著，也不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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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間，艾莉絲便把肉湯飲盡，感到身體力量恢復，便看向那男子：「你好，我是你那天在村子救回來的女教師，我叫艾莉絲。」男子也不看她，似是壓根兒聽不到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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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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