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地墊有點歪。就像今天的我，出門的理由也有點歪。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wS9viM3P
我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把它往左推了一點，退後兩步，再看一眼，覺得這樣好像太左了，又往右挪了一些。最後放棄了，乾脆用腳尖稍微踢斜一點，假裝它本來就該長這樣。像某種協議，不完美也沒關係，誰不是這樣過日子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E5t166v2M
門關上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忘了鎖。我轉身，拿鑰匙插進去──「咔啦」一聲，金屬轉動的聲音在樓梯間嗡嗡地擴散，好像有人在背後問我：「出門呀？」我沒回頭，手指又補轉了一下鎖，讓它再「咔啦」一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k2brcQ85
好像只要多鎖一下，這趟出門就更有意義一點。不是安全上的意義，是某種──既然鎖了兩次，那這個行程就不是衝動，也不是逃避，是安排過的，是我自己決定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A4tGjCFd
樓梯轉角，鄰居家的貓正懶洋洋躺在地上，壓在夕陽照到的磁磚邊界上。牠的眼睛半閉，尾巴一晃一晃地掃過牆角，好像在守門。或許是某種無聲的結界，讓每個想逃離的人，在經過牠的時候，都得停一下──至少低頭、至少猶豫。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yhABVEbv
我慢慢走過去，牠沒讓。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hOBNgPZN
我只好側身，像個犯錯的小偷。牠尾巴一抖，我差點以為自己踩到時間的某根神經。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Ee0NwVmF
那天的雲有點低，像垂掛在半空的幕布，懸而未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P8AtfuXo
風依然很大，才過去五分鐘呢，我又不是林默娘姐姐。空氣裡有一種要下雨又不肯下的遲疑感，像嘴邊含著的話，想說又忍住。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5xqCLCh5
巷口的便利商店正播著某種歡快的廣播，店員的聲音夾著「茶葉蛋兩顆五折」的提醒，還有不太合拍的背景音樂，像是誰勉強要把心情撐起來一樣。我經過的時候忍不住跟著念出來：「茶葉蛋兩顆五折。」但語調很輕，像是念給自己聽。不是提醒，是證明我還有聲音。對了，這不是業配。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4R6oKvbL
我最後選了比較遠的家樂福。不是因為那裡有什麼特別，只是那家比較冷清，角落比較多，也比較不會有人盯著你結帳的內容品頭論足。我喜歡那種被忽略的自在，有時候被看見反而更難受，像透明的玻璃突然被貼上標籤，就失去了它原本不打擾誰的樣子。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o0pNwv5O
手推車的輪子有點鬆，往左歪。我讓它繼續歪著，像是它比我還知道今天該往哪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WTz3GFIT
我先挑了最便宜的炭。沒有特價，剛剛好在預算內。我也不是真的需要它，就是覺得可以買著放著，有一天也許會派上用場。那種「以防萬一」的心情，往往不是怕沒得用，而是想證明自己還有計畫。然後是一條灰藍色的毛巾，純棉，沒什麼花樣，包裝上有點皺。我摸了摸邊角，還算柔軟。像某種勉強還算溫柔的慰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E6L63LNE
接著我走進生鮮區，挑了三片菲力牛排。肉色剛好，不厚不薄，貼著保鮮膜的標籤因為冷氣結了點霧氣，得伸手抹一抹才看得清楚保存期限。霧水留下指痕，也留下某種參與的證據：我確實在這個世界裡挑過一塊肉，而不是被冷藏的日子挑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nu5dtUul
再多拿了一小盒玉米筍，看起來很新鮮，應該是今天才補貨的。玉米筍的觸感總讓我覺得有點神秘，像是什麼該長大卻還沒來得及的東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PgPzXRhu
有點像我吧。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V73bitVG
結帳的時候，我刻意把炭壓在最下面，讓肉在最上面。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m3SwFgPv
那位結帳阿姨問我：「烤牛排啊？年輕人就是要享受生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8gMuZtGp
我點點頭，笑了笑。沒多說話。她的語氣裡沒有懷疑，這讓我也稍微安心了一點。演一個過得還可以的人，居然沒被拆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5TeynIGl
走回家的時候，我把袋子換到左手上，讓右手空著。有幾次手不自覺地想摸手機，又停下來。也不是有誰會傳訊息給我，但空著的手總讓人不安。太陽已經下山，貓不見了。結界似乎解除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9qF2Yhyx1
我站在門口，又把鑰匙插進鎖孔──這次只轉了一次，「咔啦」。沒有多餘聲音。我靜靜推門進屋，走過那張還是有點歪的地墊。就像我今天的行程，從頭到尾，也沒調整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zdi80Ez8
家裡的人抬起頭，看著我手上的提袋：「你還是亂花錢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X72IJAvS
我笑笑的，沒說話。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N9rpzHj5
只是走進廚房，把菲力牛排拿出來，拆開包裝，熱鍋、下奶油、煎到五分熟。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C0Fmp8lg
三份。煎了三份。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9RbcMjYQ
一份裝盤，給媽媽。一份切小塊，放進保鮮盒，說是「明天給爸當便當」──即使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吃牛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93IlLVaV
還有一份，放在架上，沒有馬上吃。沒關係，先放著吧，總有一刻會吃得下的。或許晚一點，或許明天，或許哪一天忽然覺得，嗯，可以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a5em12Jh
我沒說出口的是──那一份沒吃的牛排，不是留給我自己吃的，而是留給那個「總有一天會想吃的我」。我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會回來，但我還是為他準備了一份。像是照顧一個晚歸的家人，或一個遲到的信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SLTJY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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