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冬日的繁春盛夏 - 勿忘我開於愛無聲之處

吱──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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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孩快步走進來，髮尾即胸，兩股麻花辮隨動作晃動，手中握著粉紫漸層的手機，嘴上說著：「夏繁予，」目光撇上病房門號，「原來你在506病房啊。可讓我好找。」她不悅地抱怨著。

「墨琳霜？你怎麼來了？」夏繁予臉上，些微震驚。

墨琳霜關上門，走向夏繁予旁，雙手插腰，臉上不悅更加顯眼：「你住院我怎麼就不能來了！」她吸口气，後吐出，頓了下，又說：｢還有我前幾分鐘，給你發消息，怎麼沒回？」

夏繁予愣了下，從口袋掏出手機，亮了的屏幕上顯示，一條消息在十分鐘前，他尷尬笑了笑：「不好意思，沒看到。」他看眼門，｢不說這個了，墨南辰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哥哥啊，」墨琳霜想了下，說：「他八成還沒下課，等會兒，應該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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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予點了下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轉頭：「寒凌鏡？」

此時寒凌鏡嗯了聲，書早已合上，看來望著夏繁予方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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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墨琳霜現在才發現，旁邊病床還有人，還是高清冷型帥哥。

一時間稍微尷尬，但她很快挑整狀態：「你好啊，我是墨琳霜，夏繁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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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回應：「嗯，寒凌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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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空氣逐間凝固，隱約透著尷尬。

墨琳霜移動點位置，彎下腰，靠近夏繁予耳邊，聲音降低：「他一直都這樣嗎？」

夏繁予無奈笑笑，不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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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镜将書放於床旁桌面，而一旁两人還在聊天，可他已無心在聽。

他望了眼夏繁予，嘴角無知間勾起，周圍塵囂漸遠，猶如静音般，寒凌镜小聲探口氣，無人可聽，收回眼神，閉上雙眸，不知不覺間已進入夢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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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他回到了，三年前，那段屬於十七歲月，高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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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鐘聲在耳畔回響，夏日蟬鳴此起彼落，隨心跳忽快忽慢。周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可在他听来，世界似乎被按了靜音鍵──除那人外，一切不再停於耳中。

那段属于年少的暗戀，隨手中信紙展開，一點點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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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斜落石磚路上，少年身影被拉长。寒凌鏡站在柱子旁，望向前方，手中緊握摺疊整齊的信紙，紙角微微皺起，像他掩不住的緊張。

他看見對面校門走出來的人影——夏繁予，跟周旁女孩走一起，背著陽光，一如記憶中走進他世界的瞬間。

是無聲的開始，一場尚未說出口的心動。

風悄然掠過耳側，時間緩慢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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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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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

寒凌鏡手握著一封情書，不知曉這是第幾封，只知這是無數刪減改後的結果。

他站在校門邊，目光望向遠方，越過一群人，也能說，在他眼裡壓根不存在、模糊。

等了片刻，那抹向日葵顯現，夏繁予手中握著手機，背著烈陽，跟身旁女孩你一句我一句笑笑走向校外。

寒凌鏡腳步一頓，似在猶豫，後跟了上去。

他跟在夏繁予身後，不近也不遠，但不至於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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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予，你說這天氣怎麼就那麼熱啊，我都快被熱到融化了。」那女孩抱怨說道。

「誰知道呢，別抱怨了，等等去超商買冰淇淋給你。」

女孩震驚，愣會回：「真假？夏繁予你人也太好了吧！」

「真的，不騙你，等吃完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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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還在聊天，夏繁予未發現身後那人。

寒凌鏡停下步伐，望著兩人一句句聊下去，逐漸走向遠方。

此時，夏繁予嘴角勾起，笑了笑，不知聽了女孩說了什麼，可…那一切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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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白雲遮住烈陽，明前方毫無光線，可向日葵依然耀眼；他笑容彷佛花兒落於水面，掀起無聲波紋。

一瞬間寒凌鏡心中一顫，入了神、進了夢，下秒，他將情書收於口袋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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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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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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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已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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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早已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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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佛塵埃，於勿忘我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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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噠噠，鑰匙轉入孔中，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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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推開門，打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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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空無一人，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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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似乎習慣一般，關上門，上樓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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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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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將書包丟一旁，背靠門，蹲下身，手環抱腿，捲縮一團。

嘴中呢喃：「夏繁予，繁予，他……竟回頭了。」眼前逐漸模糊，看不清，淚水落下，無聲的淚染濕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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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二十分鐘前，寒凌鏡並未走遠，只是背靠牆壁，躲著。

在那瞬間，寒凌鏡探頭，而他回頭，於是深邃海洋，被光照射，望見向陽而生向日葵。

只可惜，夏繁予並無發現遠處那抹深藍。

而寒凌鏡大口呼吸著，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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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這話似被靜音，無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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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這麼懦弱啊。」淚珠順臉頰流下，啪嗒──落地，砰！抬頭，後腦勺撞到門。

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站起身，走向書桌，從口袋拿出情書，丟到桌面。

桌上其餘地方乾淨整潔也很空曠，唯獨中間區域積滿情書，零零散散共十九封，加上剛才正滿二十。

只不過在一堆情書底下，掩埋一張醫院診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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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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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斷：自閉症譜系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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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重點：社交障礙明顯、語言回應減少、對特定刺激有強烈情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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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議：住院觀察，必要時進行進一步評估與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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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人看到這份單子，只會認為他總是冷漠、木然、無悲無喜。

卻無知，他那雙泛紅的丹鳳眼，早已於無人處淚流經年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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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勿忘我早已開花，旁邊一朵向日葵面朝夕陽，風攜花香正好路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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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喜歡何時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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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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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寒凌鏡十一，五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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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回家路上，遠處熟悉身影，讓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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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許久未見，但腦海與心跳清楚記得──夏繁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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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神時，對方早已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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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明年，六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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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同道路，一樣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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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巷子口見到那抹春日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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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予蹲下身，長毛白貓蹭著他的腿，伸出手撓貓下巴，嘴角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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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寒凌鏡站於牆邊，靜靜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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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變了，也好像什麼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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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頭上那由藍漸黃的挑染，除了髮絲長度和那包容向日葵海中的杏仁眼，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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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貓完後，還是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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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寒凌鏡靜靜地望著那個少年走遠的背影。

他想，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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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能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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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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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凌鏡？」

他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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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身影早已不見，只剩病房內略顯昏黃的燈光，以及夏繁予那雙似笑非笑的杏仁眼。

「怎麼靠著枕頭都能睡著，這睡眠品質還真好。」夏繁予像是抱怨，又似是在羨慕。

寒凌鏡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把放桌面的手機拿來，看眼，螢幕上方顯示，晚上二十二點三一分。

隨後他將手機放回去，閉上眼，平躺，剛才的夢境彷彿還殘留在腦海，久久未散。

而夏繁予看了他一眼，將身體縮回被子裡，也慢慢地合上眼簾。

夜色悄悄早落幕，病房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緩慢而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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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兩個世界，終於開始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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