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暄後謝蘭茵隨姨娘、流雲回了她們在綠水山莊暫住的院子。
姨娘不知忙什麼去,謝蘭茵不理也不問,拿一本書坐在圓桌看。流雲走進屋裡開窗,問謝蘭茵:「小姐,您怎麼在哪兒看書,沒的傷眼。不如坐到窗邊來,明窗淨几,看著不費力。」
謝蘭茵緊抿著唇,身上微微顫抖,只說:「我喜歡待這兒看。」
流雲回道:「那我為您添盞燈,免得傷眼。」說罷果真點了盞油燈放在書旁。
流雲一面收拾箱籠,一面感嘆道:「誰能想咱們待在綠水山莊偏僻院落,竟有賊人闖入擄走您。您能平安歸來真好,好似今早一場夢⋯⋯」
謝蘭茵縮著身子看大姐借她的書不知不覺打起瞌睡⋯⋯果真夢回了今早,謝夫人吩咐鄭玉樹備禮,叨叨絮絮說有個手帕交回了定遠城,自嫁人後她們十多年不見,也不知道那位手帕交過得好不好?
二姐謝蘭芝在廳裏聽見,立刻說:「娘,凝香閣出了新脂粉,帶我去看!」
謝夫人輕敲了謝蘭芝的額頭:「你還小用什麼脂粉。倒是你大姐,整飭是不錯,就是少了幾分顏色。我看讓凝香閣掌櫃上門,你跟姐姐、妹妹一塊兒在家裡挑。」
謝蘭芝拉住謝夫人的衣袖:「娘,我要跟你出門,挑胭脂花粉有什麼好玩呢,叫大姐幫我留就好。我還沒去過定遠城呢,總在綠水山莊,無聊死了!」
謝夫人沒好氣的說:「一開始提脂粉不是要脂粉,而是想出門是吧?跟隻猴子一樣,有沒有淑女模樣?」
謝蘭芝愈發嬌嗔:「娘,帶我出門,你不帶我出門我在家裡就專門鬧你那心肝寶貝謝蘭珠!」
謝夫人佯怒:「你大姐的名字是你隨口叫的嗎?知不知道叫大姐?」
謝蘭芝得寸進尺的說:「你若帶我出門,我回來會記得。」
謝夫人無奈道:「你待會兒吃完飯換一身鮮亮衣服,與我一道出門罷。」
謝蘭芝笑聲如銀鈴,謝蘭茵坐在一旁繡凳偷看二姐,謝蘭芝輕蔑瞥了她一眼,謝蘭茵低下頭去。此時婢女提著漆盒入屋,端出一道道佳餚上桌。
謝夫人讓謝蘭珠帶著妹妹們在圓桌坐好。謝蘭芝率先坐到謝夫人右側,謝蘭珠順勢坐到謝蘭茵身旁,坐下後拿一本遊記給謝蘭茵:「蘭茵,我向奕弟借來了,你且愛惜別弄髒,奕弟很寶貝這本書哩!」
謝蘭茵拿到遊記喜歡的不得了,摩挲書皮想起大哥謝明奕曾述遊記的主人說:「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便羨慕得不得了。早上看海傍晚看樹,這要走多少路才能如此?可恨她是女兒身,能看的盡是女四經,不能如遊記主人般孤筇雙屨窮河沙!
姨娘臉色難看,應見大姐給她不好發作,別過頭去輕咳幾聲。
這時一碗碗乳白色的湯品上桌,謝夫人說:「這是老爺帶回來的官燕,我讓廚房燉了冰糖燕窩,咱們一塊兒喝。」淺雲領著小丫鬟一碗碗上桌,謝夫人先上,再來是姨娘、兩位姐姐,輪到謝蘭茵的份卻教謝蘭芝一手肘撞到地上。
謝蘭芝「哎呀!」一聲,原來是湯汁濺到謝蘭芝的裙子。謝蘭芝不悅瞥著小丫鬟,淺雲自然將小丫鬟叫到外頭嘮叨。又使另一名小丫鬟收拾。
謝蘭芝說:「庶出的果真沒有口福。」便開始喝起自己那碗冰糖燕窩。
坐在對面的姨娘輕哼一聲:「喝不著官燕也不怎地,眼皮子只盯官燕,一碗不夠喝我這兒還有一碗。」姨娘將自己那碗官燕推了出去。
這句話諷刺得謝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謝夫人遂讓淺雲再端兩碗上來,一碗給姨娘,另一碗給謝蘭茵。
淺雲苦著臉行萬福禮:「夫人,老爺拿回來的官燕分作兩份,咱們這份全教廚房煮了,還送了老夫人處,沒有多餘!」
謝夫人皺著眉問:「另一份怎麼不拿出來?」
淺雲這下子更恨自己說錯話,只好硬著頭皮答:「您讓我將那份給了姨娘。」
謝蘭珠將自己那碗挪給謝蘭茵,謝蘭茵搖搖頭,反倒起身行萬福禮,對謝夫人說:「夫人、淺雲姐,你們別忙,我忽然想起有事沒做,可以讓我先回去嗎?」
謝夫人臉色終於舒緩,淺雲也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謝蘭茵帶走大姐幫她借來遊記走出夫人院子,後面便一頭栽入遊記的世界裡。
書頁整齊紙張潔白,一翻開淡淡的花香傳來,謝蘭茵細聞認出茉莉花香,心想應是在姐姐房裡沾染上。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還沒看書已讓謝蘭茵精神奕奕。
開始看內文,遊記主人三月底自寧海出發,接著寫雲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這句話謝蘭茵看了數次,非常喜愛,晴朗的天氣正如人意,也如明媚山光,令人心生喜悅。往下看,說走了三十里,在梁隍山聽聞老虎傷人,所以沒再往前走,宿於梁隍山。
短短一則竟讓謝蘭茵看得提心吊膽。隔天一早下雨,走了十五里,有岔路,遊記主人向西往天台山去。到了松門嶺山勢陡峭、路滑,只好棄馬徒行。早些時候騎馬自奉化走來皆行山麓,到了這裡變得登高迂迴,走在山脊,此等險峻令人膽戰心驚!
接著寫雨後新晴,泉聲山色在往來的路變化,青翠山色映發杜鵑花,如此美麗的景色令人忘卻登山之苦。
謝蘭茵正看得心滿意足,欲往下看,有人輕敲了她的頭,抬頭竟是大姐謝蘭珠提著紅色漆盒帶笑覷她。
她「啊!」一聲,問:「大姐,你怎麼來了?」
謝蘭珠答:「我的小妹肚子餓得咕嚕叫,我去廚房拿兩籠小籠包與她吃啊!」
謝蘭茵將遊記擱在桌几,讓謝蘭珠拉到圓桌坐下。謝蘭珠打開漆盒,先取小籠包,後拿筷子給謝蘭茵。
謝蘭茵夾了一顆小籠包咬,像隻欣喜的小麻雀吱吱喳喳問:「大姐,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
謝蘭珠托腮,方及笄正是最貌美時候,潔白的肌膚發散淡淡香氣,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掩映紅花般的唇。謝蘭珠並非美艷不可方物模樣,反而如她的名字般光瑩細膩,舉止嫻雅。
這位美麗的大姐開口:「剛吃飯就上了冰糖燕窩,你怎麼可能吃飽呢?都怪淺雲不會說話,什麼不提提姨娘那裡還有官燕,說得好像我娘惦記姨娘那裡的官燕一樣,將我娘氣得臉色發白,她要是惦記會將官燕拿出來燉了大家吃嗎?」
謝蘭珠摸了謝蘭茵的頭說:「說到底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我的小妹太善良了,怕我娘難做人,趕緊說自己有事要忙先走了。我這不就惦記你肚子餓,上廚房挪了兩籠我娘要帶出門的小籠包借花獻佛來了!」
謝蘭茵吃掉一顆才聽大姐說這是夫人要帶出門的小籠包,差點哽到,咳了好幾聲,說:「夫人要帶出門的挪來不好吧?」
謝蘭珠嘆氣:「你像小大人般擔心這擔心那,整天擔心個沒完⋯⋯我哪裡像冒失鬼,當然是問了廚娘又問我娘方拿來。」
謝蘭珠又摸她的頭:「不該你擔心的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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