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身衣裳，回自己聽雨小苑換即可，可偏偏走到一半，趙有瑜被攔住了，準確來說是跟在她身邊的阿春被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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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姐姐，不好了！那灶房走水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婢女莽撞衝過來，十萬火急抓住阿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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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便滅火，妳抓我做什麼！」阿春一臉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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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阿春姐姐！咱們人手不夠呀！姐姐妳力氣大！咱們得需要妳！」那婢女抓著不放，一邊叨念著一邊拉阿春往灶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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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著呢！」阿春自是不肯離開趙有瑜半步，可誰曾想那婢女自己才是個力氣大的，怎麼樣有不肯放手，執意要阿春去灶房幫忙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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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粗糙的爛計是想把阿春從她身邊調走，趙有瑜看明白了，故而善解人意道：「阿春妳快去吧，妳力氣大，快去幫忙，我自己回去換衣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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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眼暗示喻南岳還在附近呢，讓阿春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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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被拉走後，趙有瑜又獨自走了幾步，聽雨小苑本就偏遠，假山流水有風吹拂，自寒雪梢退後匯集流水，蜿蜒著淙淙清澈涓流，被酒水潤進了衣裳裡，透印上皮膚，一絲涼意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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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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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婢女攔路，是二夫人身邊的窈香，她先是朝趙有瑜禮貌福了福，接著道：「聽雨小苑路途遙遠，二夫人怕二娘子路上著涼，特派奴婢過來先護送二娘子進鄰近客房烤火等候，奴婢再替您去取替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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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阿春引走了才讓她去別屋裡烤火，趙有瑜看破不說破，只是溫順著點頭，還得感激涕零，「還是二嬸嬸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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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有絲毫反抗，跟著窈香進到鄰近的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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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香將她送到客房裡後便退下了，趙有瑜上下打量著，只是普通的客房，還特意打掃過，屋裡確實烤著炭盆，也不知道預備了多久，趙有瑜隨意拿鐵夾擺弄了一下炭盆，瞧著那炭根都燒得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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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中有二夫人的人也有她的人，稍早被拖出去的醉客就是莫三叔假扮的，這場鴻門宴唯一的例外是謝應淮，二夫人特意引她來此，是在謀劃些什麼？若按照話本裡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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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男人毀她名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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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拔下髮釵藏在袖下，今早她還特意讓阿春把髮釵給磨得尖銳一些，以備不時之需，這下子竟還真有可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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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左思右想胡亂猜測之際，果真有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趙有瑜抬眸與之對視，訝然道：「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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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挑眉，「妳很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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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意外了，我以為……」會是別的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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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話一頓，仔細又想了一遍，是她想得淺薄了，二夫人引謝應淮來此與她共處一室，若按照他們這之間的殺父仇人關係，謝應淮隨時可以出手了結她，甚至還能名正言順地說是衝動之下替父報仇，趙家還能幫忙遮掩，趨時謝應淮說不定還能感激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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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殺我的？」她警惕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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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妳的話，方才讓妳吃蟹肉不就完了。」他倒是氣定神閒，餘光掃視到她身上衣裳還沾有酒水未乾，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妳來烤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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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樣子也不像是要找自己報仇，倒像是個見了故人想多聊兩句的模樣，趙有瑜放下戒心，沒好氣道：「堂堂陽都侯怎麼還甘願被引著過來？明知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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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她的不滿，謝應淮淡淡一笑，「我想和妳說說話，那多不容易。昨日妳轉頭就走，輕功了得，我沒追上，這不藉此機會，否則又得讓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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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而易舉桶破了她就是戴著面具的小魚娘子的實情，難道已然不介懷她是趙二娘子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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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被他擾得心煩意亂，只是眼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無論謝應淮殺不殺她，都能讓二夫人生出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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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久留，咱們下次再說。」她剛要想推門而出，卻被謝應淮給拉住了手，不禁有些慍氣，橫眼道：「謝應淮，你和他們沆瀣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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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經年，長樂未央，云胡不喜。」他唸著早在心裡頭準備好的字句，低啞的嗓音像是砂紙上磨過的碎片，飄飄然進她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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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狐疑的抬頭凝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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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息道：「本是準備了這些要與妳說的。小魚兒，我與他們沆瀣一氣否，妳應當最為清楚。」尾音似有些委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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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抿唇，倔強道：「這我哪知道呀。你連我面具都不願摘，就算探查了玉珮蹊蹺，你也不曾……」話嘎然而止，暴露太多自己的心急了，她承認還是有些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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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嗓音輕緩，「妳兜了這麼大一圈不就是為了要告訴我，當年妳父親也中了蝕心骨的毒，所以並非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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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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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何需如此大費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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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眼見為憑的，侯爺若不親自察明，就是我說破了嘴，侯爺也不會信的。」她將頭微微偏向一邊，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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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視片刻，眼前的女子要強的輪廓好似漸漸與他記憶中那團小丸子重疊了，深眸含溺，輕言細語道：「誰說我不會信的。當年我父親臨終前留了遺言，說是趙家人無辜，切莫記恨於趙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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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的眼皮顫了一下，呼吸凝滯，似被他觸動了心弦，微微仰了頭想從他的瞳孔中分辨出真假，手緊緊攥緊，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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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人無辜。短短五個字，好像那一直漂泊遊蕩的靈魂終於找到著落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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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人無辜，可誰又曾想替趙家人……替我阿爹辯駁一二。」她眼尾泛紅，忍著深埋許久的哽咽，對這世間不滿的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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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凝目款款，聲如潤玉，「小魚兒，妳該知道，這世間的大多數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他們有他們的柴米油鹽要過，就是先帝被毒殺薨逝，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一番茶餘飯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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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說的道理，卻還是難平心中怨懟，「那對你而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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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先是取出她纂在手中許久的髮釵，她的掌心因握得太緊而發紅，他溫言道：「從前顧及不了太多，我有我的柴米油鹽要過。父親毒發身亡後，與國喪連著沒法大辦，我母親思慮過度病倒了，時不時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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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她出聲打斷，睫翼若羽輕顫，萎靡自惱道：「是我意氣用事了。誰也沒比誰好過，哪還顧得上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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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沒錯，尋常百姓日常溫飽就自顧不暇，旁人生死都不算大事，她竟還天真妄想有人能替父親的冤案擊登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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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妳說這些，是要告訴妳，確實那會兒焦頭爛額，又想著既趙院使一家皆已亡故，那真相為否，對死人也不重要了。可如今妳還活著，那真相就變得重要了，妳若想查，我便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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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字字句句穩重，似山間重巒穩住地脈，額前有碎髮庶光，暗影裡眼眸深邃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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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毒殺案，老天爺也同樣沒饒過他，逼著所有人成長了，因為看得足夠通透，才能不盲目的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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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被他握住，神情認真地仔細撫平她那被髮釵深印出的紅痕，這次她沒有抽手而出，任由他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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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然沐浴在陽光下，她欲要拉他一起掀起濤浪，是否自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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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說謊了……我阿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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