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凰記 - 毒心蝕月

【朔日驚變】

朔日，晨鐘三響，天光未明。

咸陽宮外早已人潮湧動，萬民翹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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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一，凰女沐曦必親臨市井，問農桑，察民隱，素衣銀環，不施粉黛，卻比任何珠玉更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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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嬴政破例未著冕服，僅一身玄色常服隨行其後，目光沉靜如淵，卻始終不離沐曦三步之距。護衛遠遠綴著，不敢近前驚擾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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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道瘦削身影如蛇潛行。

他名青燐，魏國死侍，十歲受訓，專司暗殺、投毒、毀人於無形。今日，他懷中藏一青瓷小瓶，內盛幽藍毒液——腐心草。此毒遇風則化，沾膚即腐，不奪人命，專毀容顏。

"殺她不必，我要她那臉……爛成腐肉。"

婉兒的命令猶在耳邊，冷如霜刃。

【毒心一瞬】

青燐隨著人潮緩緩前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咸陽市集喧鬧如沸，孩童嬉笑奔跑，商販吆喝聲此起彼伏，空氣中飄蕩著新蒸黍米的甜香與乾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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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著頭，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只青瓷小瓶，指腹能感受到瓶身冰涼的弧度，以及裡面微微晃動的液體——腐心草，只需一滴，便能蝕骨腐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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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很輕，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麼。

前方，人群忽然微微分開，如潮水般向兩側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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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女沐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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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只著一襲素白深衣，衣袂如雲，腰間系著一條淺青絲絛，隨風輕曳。髮間未飾珠翠，僅以一枚銀環鬆鬆挽起，幾縷碎髮垂落額前，被晨光染成淡金色。

她正俯身接過一位老農顫巍巍遞來的青棗，指尖與老人粗糙的手輕輕一觸，隨即莞爾一笑。

那一笑，如初雪消融，清淺得幾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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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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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過許多美人——魏宮裡的妃嬪嬌豔如芍藥，楚地的舞姬妖嬈似蛇，可眼前這人……

不似人間客，更若天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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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澄澈如星，沒有半分權貴的驕矜，亦無一絲仙家的疏離，只是那樣安靜地望著老農，仿佛這世間最值得她凝神的，不過是眼前這一筐青棗，和遞棗之人掌心的老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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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青燐的指尖無意識地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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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戰火還未燒到家鄉時，他的小妹也曾這樣對他笑過。

那時她踮著腳，將一枚野果塞進他手裡，說："哥哥，你吃。"

後來呢？

後來魏軍來了，村莊焚毀，小妹失蹤，而他被擄走，訓練成死侍，再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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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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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脆響，將他猛然拽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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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發現自己手中的瓷瓶因為被一旁爭相靠近凰女的百姓推擠，不受控制地鬆開了——瓷瓶墜地，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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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色的毒液潑濺而出，瞬間腐蝕了青石，"滋滋"聲中，白煙騰起，石板塌陷出一片猙獰的凹痕。

四周驟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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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

"有刺客！護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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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的暴喝撕裂空氣，刀光如雪，瞬間圍攏。嬴政神色劇變，一步掠至沐曦身前，太阿劍已出鞘三寸，卻被她輕輕按住手腕——

"王上，留活口。"

青燐未及自盡，已被黑冰台銳士按跪於地。衣襟撕裂，左胸下魏國死侍烙印赫然入目——雙蛇纏鼎，灼痕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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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地牢陰冷，血氣沉濁。

青燐縛于刑架，鞭痕縱橫，卻緊咬牙關，至死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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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魏王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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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鏡厲喝，烙鐵逼近他眼瞼。

青燐閉目，腦中閃過婉兒許諾的吻，又浮現沐曦那雙澄淨的眼……

"至少……未親手毀掉那樣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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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有一絲解脫。

【廷議之爭】

咸陽宮，晨光斜照，青煙繚繞於青銅獸爐之上。

嬴政高坐御座，玄衣垂落，金線龍紋在光影中若隱若現，指節輕叩案几，聲如冰鐵。階下，群臣肅立，空氣凝滯如鉛。

"魏國死侍刺殺凰女，此乃大辱！"

王翦猛然拍案，聲震殿梁，花白鬚髮怒張如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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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甲胄未卸，肩甲上還帶著函谷關外的風塵，顯然是一路疾馳回朝。他虎目圓睜，指節捏得"喀喀"作響："若不伐魏，諸國豈不笑我大秦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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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立于文臣之首，聞言抬眸，眼底精光微閃。他緩步出列，拱手一禮，嗓音如絲綢般柔滑，卻字字如針：

"將軍，魏國死侍雖有烙印，卻無供詞指認魏王。若貿然興兵，師出無名，恐失諸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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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冷笑，聲若洪鐘："李廷尉，你莫非忘了韓王安如何被俘？——當年秦軍攻新鄭，可曾等過'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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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面色不變，袖中指尖卻微微收緊："韓國弱小，魏乃中原砥柱。若強攻大樑，楚必趁虛而入，屆時我軍腹背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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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

蒙恬突然踏前一步，鐵甲鏗鏘。這位年輕將領眉宇間鋒芒畢露，聲如金鐵交擊："楚軍若敢動，末將願親率鐵騎，先踏平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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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謀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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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眸光微動，卻未開口。

李斯輕歎，轉向御座："王上，臣非怯戰。然滅趙未久，糧草轉運艱難。若此時伐魏，恐民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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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展開竹簡，指尖點向輿圖："魏都大樑城高池深，當年信陵君率五國聯軍尚不能破。若久攻不下，楚軍斷我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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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

王翦暴喝打斷，鬚髮皆張："你口口聲聲'民力''糧草'，可曾想過——今日魏人敢刺凰女，明日就敢弑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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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驟然死寂。

李斯瞳孔一縮，余光瞥向嬴政——君王面色依舊沉靜，唯有叩擊案几的指節，微不可察地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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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定策】

嬴政終於起身。

玄色王袍垂曳過玉階，他負手立於九州疆圖前，指尖按在"大樑"二字上，聲如寒潭：

"楚王負芻，近年廣納遊俠，勤練兵馬，暗聯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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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劃指東進，袖風掃過楚魏交界："若楚得魏地，函谷關外再無屏障——屆時，我大秦將士的血，要流多少才能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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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欲言又止。

嬴政側首，眸光如刃："李斯，你素來精明。可算過這筆賬？"

李斯深吸一氣，伏地而拜："臣……惶恐。"

王翦乘勢進言："王上聖明！魏國早該滅，不過借楚之名罷了！"

蒙恬亦單膝跪地："末將請為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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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拂袖轉身，冕旒玉珠碰撞如金戈錚鳴：

"王翦、蒙恬——兩月內整軍東出。"

"此戰，不為復仇。"

他回眸一瞥，眼底暗火灼人：

"而為大秦萬世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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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柱陰影下，李斯攔住了正要離去的王翦。

"老將軍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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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低嗓音，指尖不著痕跡地按住王翦的臂甲，"方才廷議之上，您何必句句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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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冷笑一聲，花白鬍鬚在夜風中微顫："李廷尉今日倒是格外愛惜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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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袖中竹簡輕輕一響，聲音卻穩如磐石："非是愛惜魏國，而是憂心大秦。

老將軍可曾算過，若伐魏久攻不下，楚軍趁機北上，需要多少將士的性命才能穩住戰線？"

他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在月光下展開。王翦眯眼看去，竟是楚軍近半年的糧草調度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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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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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冰台三日前送來的密報。"李斯指尖點著簡上朱批，"楚王已在邾城囤積二十萬石軍糧，戰船百艘。若我軍在東線陷入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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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突然按住李斯手腕，力道大得讓竹簡"咔"地裂開一道細縫。老將軍眼中精光暴射："李斯！你究竟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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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宮牆上，一隻夜梟振翅掠過月色。李斯緩緩抽回手，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下官只是覺得......或許該讓蒙毅將軍的鐵騎，先去睢陽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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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瞳孔驟然收縮。睢陽——那是楚魏邊境的要塞，楚軍糧道的咽喉。

老將軍突然大笑，笑聲驚起簷下棲鳥："好個李斯！難怪王上常說，滿朝文武，唯你最懂他的心思。"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宮牆上，一者如刀，一者如筆，卻在某一刻詭異地重合。

遠處鐘樓上，值夜的侍衛換崗，火把的光暈染紅了半邊夜空。

【凰棲私語】

夜，凰棲閣。

沐曦輕撫嬴政緊蹙的眉："王上伐魏……真為防楚？"

嬴政捏住她下巴，眸底寒意逼人：

"沐曦，孤最不能忍的，便是有人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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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思緒飄遠——

歷史上的魏都大樑，地勢低窪，王賁引黃河之水，灌城三月，浮屍蔽江。

【魏宮·重廊驚懼】

魏王假館中，正午暑氣沉沉，紅漆窗欞半掩，一束斜陽落入殿中，如燼般映在玉階上。

內侍屏息跪伏，低聲回報：「王上，秦王嬴政已下令王翦、蒙恬兩路大軍，沿洛水西渡，兵鋒直指魏境。」

魏王假倏然自榻上起，衣袍拂地，酒盞傾倒而不自知。

「怎會如此之快……他竟未等魏國回書——！」

大殿之中，幾名重臣聞言神色劇變。上卿申陽面色陰沉，低聲道：「或是近日之事激怒秦廷。聽聞，有刺客於咸陽行刺凰女，雖未得手，卻驚動秦王。據聞此人乃我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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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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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拍案而起，怒火迸發，「那廝是否我魏所遣尚未可知，秦人竟以此為藉口，師出無名！」

侍中公乘頫緩步進前，語氣沉著：「王上，秦王之心，非一日而起。自韓趙滅國之後，魏地成孤，此次若不應對得法，怕是魏室江山將危於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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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魏王攥緊指節，臉色轉為死白。他本病體虛弱，此刻驚懼交加，只覺腦中一陣眩暈，須得人攙扶才穩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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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人——命人即刻遣使入楚，告知楚王，秦志不止於魏！若不共禦，來日恐楚亦步我後塵。」他猛然抬頭，聲音在殿中炸響，「還有燕、齊……皆要動！」

公乘頫眼底閃過一絲晦暗：「若各國不應我召？」

魏王怔住，沉默片刻，面如金紙。良久，他低低一笑，如暮鼓寒風，聲音沙啞：

「那便……割地納幣，請秦緩兵。只要魏尚存一息……寡人，尚能苟活。」

「可……魏王已非舊日魏文侯。」申陽喃喃低語，聲未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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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殿中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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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鴉鳴穿樹而過，魏王轉身背向眾人，望向殿外深庭。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THIWsfeL
金瓦垂檐，宮牆高峙，風過芭蕉，竟有亡國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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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道：「若魏亡，誰能記得，千年之前，周天子封我大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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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鶴帳暗謀】

楚宮內殿，朱簾高垂，纖絲帳後，楚王負芻倚榻而坐。

帳前沉香浮動，一卷輿圖攤開於矮几之上，繪有秦魏楚交界的要道與河川紋理，筆墨未乾，殺氣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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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魏使三日前急入我郢都，方才剛退，又來急書求援。」

太宰昭陽低聲奏報，聲音在殿中顫動，「秦王已令王翦、蒙恬發兵，聲言為‘國辱’復仇，興師直指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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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眉微蹙，玉指叩於輿圖某處。那是秦魏交界的函谷關，赤墨繪成的軍勢已自關口鋪開，鋒銳如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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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可曾給出援兵數、糧道之保？」他語氣平淡，眼神卻透出一絲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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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上。」昭陽抱拳低首，「魏王懼秦如虎，求我楚、燕、齊三國合軍共拒，願割溫地以謝楚援。但……未明其糧草可支幾旬，兵力亦不過六萬殘卒。臣以為，難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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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楚王倏地冷笑，斂眸道：「一國之君，連自家疆土都肯割予他人，以求一時苟安。若今日吾助之，明日他便可再割江南與齊結盟——魏王此人，不足與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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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重臣面面相覷，右相屈匄上前一步，沉聲勸道：「王上慎言。若魏破，大梁為秦所據，秦兵直出濮陽，不數旬可抵淮北，屆時我楚北境將裸裎於秦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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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掌軍都尉莊蹻也道：「王上向來備戰秦兵，數年養民練卒，正為今日之防。今若坐視魏亡，無異為虎作翼，豈非枉費多年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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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負手起身，步至簾後，薄光映得他影綽如墨。他沉默片刻，緩緩道：

「正因我欲與秦爭，才不應為魏人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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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一震：「王上之意是——？」

「魏如病獸，腐朽不振，唯靠他人擋秦，不如早亡。」楚王聲音低沉卻堅定，「吾楚雖富兵六十萬，然未至用命之時，豈可為外國虛擲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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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直視群臣，目光如刃：「嬴政之志不止魏地。伐魏，是試探我楚虛實。若我出兵助魏，等同自揭國底，耗我糧草，露我兵形；若我按兵不動，秦則需獨戰魏軍與大梁堅城，勢將消耗月餘。到時，吾軍養足鋒芒，再與之爭雄，方為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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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時寂然。

良久，屈匄低聲應道：「王上深謀，臣……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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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使者赴燕、齊，觀其反應；對魏人，則以‘朝議未定’搪之。勿拒，亦勿許。讓他自己……撐著罷。」楚王冷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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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殿外，長風拂過郢都宮牆，吹得宮燈微晃，影若亂軍。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zGosp6Rc
楚王負手而立，眸光深沉似潭，聲音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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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你終究還是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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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 · 臨淄宮中

紫檀屏風後，琵琶聲聲，輕歌漸歇。

齊王建倚坐在玉榻上，目光落在手中那封剛由魏使呈上的密函，神情未見波瀾。金螭獸案上，未展的地圖隱隱映出“邯鄲”二字，已被朱筆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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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趙皆亡。」他輕聲說，似喃似笑，「如今，魏國終知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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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相鮑昱伏地稟告：「魏使帶來密旨，請我齊、燕共舉兵以拒秦。若秦破魏，恐臨東郡，迫我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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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將信函擱下，抬眸望向殿外春風：「本王記得，魏王數年前割地與秦，又與楚互通聲息，可曾念過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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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昱低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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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趙國為秦所吞，魏國孤危，卻來呼我齊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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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聲音冷下來，「我齊有兵十萬，田間尚有餘粟。但若今舉兵與秦爭鋒，與送死有異麼？」

他揮扇斂聲：「回書魏國，稱我齊正備歲祭，不便出兵。但可派觀軍至大梁，察秦動靜。」

「再遣細作往燕，聽聽太子丹欲何為。若燕敢舉兵，我齊——未必不可借刀行事。」

他語意深長，目中閃過一絲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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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 · 太子東宮

夜深風寒，丹墀火光搖曳。太子丹獨立殿中，對燭沉思。

「魏人來書，言秦軍壓境，欲合諸國之力抗之。」他低語，「齊避之，楚觀之，趙已亡矣……燕若應之，必為秦先毀。」

太傅高繇沉聲道：「魏已是斷枝殘葉，救之無益，反惹秦怒。秦若舉兵東向，我燕恐無月而破。」

太子丹目光清冷，轉身望向燈影。

「所以我不救魏，亦不拒魏。」

「那太子打算？」

「魏若亡，秦必西顧韓地以穩後方，未必即東攻我燕。我須用這短暫之機，佈一局——殺王之局。」

高繇一怔，凝聲問：「太子……欲刺嬴政？」

丹緩緩點頭，眼中光芒如劍鋒寒雪：「秦王在，秦國不亂。若能取其首，秦勢或崩。」

他走回几案前，取筆落字：

「與魏王通書，稱願赴大梁議策——可拖一時；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pdNfdys3u
密召田光、荊軻來蓟——可謀其首。」

他聲音低沉而堅定：

「燕，不作救火人。當作引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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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瘋魔】

魏宮，婉兒的尖叫撕裂夜幕：

"青燐失手了？！嬴政竟為她伐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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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砸向金柱的脆響驚醒了整座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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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赤足踩過滿地碎片，鋒利的邊緣割開她雪白的腳掌，血珠蜿蜒如蛇，在冰冷的玉磚上爬出猙獰的痕跡。她恍若未覺，只是盯著手中最後一塊鏡片——那裡映著的臉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可眼底翻湧的恨意卻讓這份美變得森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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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她指尖摩挲著鏡中自己嫣紅的唇，忽然低笑起來，"你寧可為一個賤人滅我母國，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沐曦……我要妳，比死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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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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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凰棲閣內燭影幢幢。沐曦獨坐窗前，素白廣袖垂落如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細密的針腳。今日浣衣池畔，那個梳著雙鬟的小宮女驚慌失措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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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女娘娘您比婉兒姑娘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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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燭火忽然"劈啪"爆了個燈花，驚起案几上停駐的夜蛾。她伸手去拂，卻在觸及蛾翼的剎那想起小宮女顫抖的尾音："......聽說……婉兒姑娘穿了您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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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沐曦沒有回頭，只是將手中的玉簪往鬢邊又推了推，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定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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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披著一身夜露進來，玄色深衣的下擺還沾著幾片丹桂。他伸手要握她的腕，卻在觸及的前一刻，看見她不著痕跡地將手藏進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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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

沐曦擡眸，燭光在她眼中碎成點點金芒："王上今日來得早。"聲音依舊溫柔，卻像隔了一層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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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眸色一沉，抬手揮退殿中侍從。殿門闔上的聲音尚未散去，他已邁步上前，眼神銳利地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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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妳今日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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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低沉壓抑，雖輕，卻如鋼鐵覆雪，藏著不容忽視的警覺與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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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進他漆黑的眼底，輕聲道：「聽說......有一位婉兒姑娘穿過我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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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驟然凝固。窗外一片落葉擦著窗欞劃過，發出細微的沙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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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突然冷笑，轉身走向殿角的烏木衣箱。箱蓋掀開的瞬間，沐曦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他粗暴地扯出一件被利刃劃得支離破碎的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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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天人奪去那段時日，孤夜夜入凰棲閣，只為尋你一縷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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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低沉得近乎壓抑，彷彿藏著深不見底的怒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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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人婉兒趁夜潛入，偷著你的衣裳，妄想以你的模樣取悅孤。她以為只要披上那身衣，就能成為你——可她連你的影子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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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看著衣物上縱橫交錯的裂痕，每一道都透著暴怒的痕跡。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卻在即將觸碰時被嬴政一把攥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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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親手斬碎的。」他指腹摩挲著她腕間跳動的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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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望著那件衣裳與他眼中壓抑的痛意，終於明白這場流言的毒，並非指向嬴政，而是直刺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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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道：「王上……若我不是日日與你在一起，這話也許真會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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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走近，將她攬入懷中，聲音低啞：「孤當初就該將那賤婢斬首。但孤以為杖刑足矣，能讓她在魏國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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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靠在他胸前，語氣淡然卻銳利：「她不是羞辱王上……她……是想讓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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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聲幽幽傳來，子時的梆子遠遠響過三聲。殿中燭火微晃，映出兩人緊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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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一手撫著她後背，一手環在她腰間，低頭將下顎抵在她髮頂，聲音低柔得幾乎不像那位震懾六國的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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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只有妳，只要妳，這世間任何人都無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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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溫熱而堅定，如在傳遞不容動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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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伏在他胸前，呼吸間盡是他身上冷冽與暖香交融的氣息，原本繃緊的脊背漸漸鬆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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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聲音輕得如夜風拂葉，卻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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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謠言來得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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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嬴政撫著她散落的長髮，眼中殺意如潮，"能同時知道你衣裳的紋樣、杖責的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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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髮頂，"睡吧，明日自有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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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冰台·蛛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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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玄鏡單膝跪在青玉案前，鐵面上凝著寒霜：

"屬下循著浣衣局的線索，查到昭陽苑一個老女史。"他呈上一卷竹簡，"此人是二十年前魏國陪嫁的奴婢，與婉兒有財帛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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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用劍尖挑開竹簡，寒光映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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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另查得一事，凰女大人當日在咸陽出巡，險遭腐心草毒害，正是婉兒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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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地一聲脆響，嬴政指間的玄玉扳指裂成兩半。他忽然低笑起來，笑聲里淬著森森寒意："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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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戰戰兢兢捧來朱漆文案。嬴政執起狼毫，筆鋒在硯台中飽蘸猩紅朱砂——那是批閱死刑詔書專用的辰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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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如晤："

筆走龍蛇間，朱砂如血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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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人婉兒，先遣死士以腐心草謀害大秦凰女，複散流言離間寡人與凰女情誼。今秦劍出鞘，當以婉兒心血祭旗！"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Tc6jNA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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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鋒突然在絹帛上拖出長長血痕，嬴政眼底泛起赤色："玄鏡，去把那個老女史的舌頭割下來，連同這封信一並送給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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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將案上竹簡盡數掃落，暴怒中竟又笑出聲來："告訴魏王，待王翦攻入魏宮那日，寡人要她跪在階前，親口對魏王說......"

嬴政一字一頓道，

"是她親手為魏國敲響了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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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突然擊打在殿外銅雀檐鈴上，叮咚聲里混著玄鏡領命而去的甲胄碰撞聲。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他眼底翻湧的血色。暴雨沖刷著宮墻上的朱漆，卻洗不凈這即將燎原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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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心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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