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二章___04

月老祠裡，天氣依然晴朗得讓人厭世。電腦螢幕的系統頁面「第十九季月老部門績效考核即將開始」閃著詭異的金紅色光，像是神明版的稅務局提醒信。

竹寧看著畫面，表情從嚴肅轉為凝重，再轉為彷彿即將踏進考場的高三生。她沉默地整理桌面，把所有牽線紀錄整齊排開，準備備查。

「……我們是不是快要被裁撤了？」她輕聲問。

懶人沙發上，蘇佩岑一如往常，以45度慵懶斜躺姿勢與世界抗爭，手上還握著一包鹽味洋芋片，另一手用腳背勾著搖搖欲墜的平板。

「欸～」她嘴裡咀嚼著碎片，「小竹，妳又不是第一次看到通知，這種東西是嚇人的，不是真的要來算帳……我上季也沒幾條線，還不是一樣過？」

「那是因為你上季硬生生把每條打成死結然後奇蹟般全都‘自己解開’！」竹寧咬牙切齒地說，「天界系統根本無法解釋你那種成果到底怎麼達成的……！」

「他們自己都說不出來，那我們就當神蹟好啦。」佩岑聳肩，洋芋片一片掉進衣領，她懶得撿。

竹寧深吸一口氣，決定轉移注意力回到工作上。她剛登入系統不久，祠堂外便傳來腳步聲，一名男子低頭進來，看起來有些羞澀，卻滿懷誠意地站在供桌前，雙手合十。

佩岑斜眼一瞄，咀嚼聲停了一下：「欸？有訪客。」

男子開口，語氣緊張卻真摯：「我……我想求紅線。我遇到了一位女子……她很美，高挑，頭髮不長，眼神很冷，但又像能看透你……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佩岑嘴角慢慢勾起笑容，轉頭望向正在登打紀錄的竹寧。

竹寧：「……？」

她才要開口問什麼，只見佩岑整個人像一條曬爛的貓慢慢滑進沙發，更懶洋洋地說：「小竹，妳的債主來了。」

「……什麼？」

佩岑抬手指著系統自動跳出的紀錄：「他。就是那個你上次自己跑去陽間偷看人家戀愛過程的那一條，妳還記得嗎？陽眼開得太明顯，被他看到的那個。」

竹寧臉上的血色，一秒消失。

「那不是……那時候我只是想確保他們的關係穩固，對象又個性遲鈍……我才……」

「你親自跑陽世還不戴遮臉符，被人類一見鍾情。」佩岑語氣淡得像在講天氣，「結果兩年多，他跑遍各大廟宇找你，現在找到我們頭上來。」

「……」竹寧愣住。

男人繼續傾訴他的心意：「……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只記得她那天站在人群中……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我真的……不管花多久都要找到她。」

竹寧退後一步，喉頭微動。

「……妳不能跟他講我是誰。」她低聲對佩岑說。

「放心，講了也沒用，他根本沒線。妳牽完就斷了。」佩岑咬著洋芋片，話講得像氣象主播。

系統紀錄上，那段被登錄為「無法配對成功，女性自動撤線」的案件，如今正被另一端的真情打破紀律式的公式。佩岑咕噥一句：「我早說這系統很爛，現在信了吧？」

竹寧滿臉驚恐。

而佩岑只是再次整個人陷進懶人沙發，啪地打開一瓶綠豆沙牛奶。

「這條線……我看不用我們牽了，讓他自己把整張紅線地圖畫出來都行。」她一臉漠然地說，「妳啊……真的太美也是一種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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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裡午後的風透過雕花窗格吹進來，吹亂了祠堂裡一疊又一疊的紅線申請表與緣分通報單。蘇佩岑窩在懶人沙發裡，一邊慢條斯理地用手指頭戳著螢幕，一邊一臉無聊地滑開一份過期已久的牽線紀錄。

「……喔喔，小竹這段寫得真仔細。」她眯著眼，用一種像在看言情小說一樣的語氣念著：「‘因個案女方反覆主動關注陽世男方行動，決定親自下凡觀察’……哎唷，妳還畫星星註記耶，這麼少女喔？」

竹寧手裡正一頁頁整理新季度的資料，聽見這話，猛地抬起頭。

「你在看什麼？」

「舊的案子啊。」佩岑把平板一轉，顯示出那條兩年前的線：「就是剛剛那個男的那一筆。欸，我說，小竹你當時不是才剛調來月老部門嗎？這案子很早耶，滿初期的。」

竹寧走近幾步，看清畫面，臉色微變：「我就想說妳怎麼知道這件事……？那時候妳還不在這裡。」

佩岑把平板往自己懷裡拉了拉，笑嘻嘻地說：「欸，我不能好奇一下嗎？」

竹寧皺眉：「妳怎麼會翻到這麼舊的紀錄？」

「我就隨便翻翻啊～看看這麼認真工作的仙女，會不會也有被人倒追過嘛。」佩岑一臉無害，語氣懶洋洋，還咬著手指假裝沉思：「結果一查還真的有耶～追得還滿狂的，直接追了兩年……追到廟裡來了……」

「……」

「小竹妳啊，真的不適合出任務，走在街上應該會讓十個人摔機車，八個人撞電線桿，兩個直接跪地求婚。」

竹寧眼神變得更銳利，彷彿想用眼神把沙發裡那團懶骨頭掀飛：「妳到底是查了多少我的資料？」

「就一點點而已嘛～我是這部門負責人欸，我對下屬關心一下也不行嗎？」佩岑笑著，明顯沒打算道歉，「況且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妳這種規格的美貌，到底有沒有留下職災紀錄。萬一妳牽一條線對象就失戀，那我們很快就要改做失戀急診了耶。」

竹寧無語，捲好的資料「啪」一聲放回桌上。

「我覺得你現在比績效通知還煩。」

「可我至少比較可愛啊～」佩岑一邊笑，一邊重新縮進懶人沙發，腳指頭還勾著桌邊繞圈。

竹寧沒說話，卻在離開時回頭多看了佩岑一眼。

那團看似永遠懶散的人，總是用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說出讓人招架不住的話就像不小心解開死結的紅線，根本不知道她會在哪個節骨眼突然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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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寧的目光停留在系統紀錄上，那條被標註為「無法配對成功，女性自動撤線」的案件依然顯眼。她的眉頭緊緊鎖著，似乎在為一個看似簡單卻無法解釋的問題掙扎。這不僅僅是一條普通的案件，這其中牽扯的，是她曾經的過去，也是她所無法言說的秘密。

佩岑的聲音再次打斷了她的思緒：「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嗎？」

竹寧的視線沒有離開螢幕，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回應：「他在想的是那天他看到的那個我，但那並不是我。」

佩岑輕笑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些許戲謔：「所以妳決定把他當成一個被幻象迷惑的愚人？」

竹寧的眼神淡然，幾乎帶著一絲冷意。「這不關他是不是愚人，而是他還停留在錯誤的時間點。那不是我。」

佩岑輕搖頭，將洋芋片的包裝隨手丟開。「這可真是麻煩，因為他看的是那個妳，無論妳怎麼說，心裡的那條線，他的心卻永遠無法繞過那個畫面。」

竹寧緩緩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能牽這條線的原因。」

就在這時，系統上突然彈出一個新的通知，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竹寧輕輕點擊開，然後一聲冷笑從她嘴裡逸出。

佩岑轉過頭，看向她，「什麼？」

竹寧把螢幕轉向佩岑，指著上面的一行字，「他現在真的來了。」

「誰？」

「他。」竹寧嘴角微微上揚，但眼神卻顯得冷冽無情，「那個上次在陽世看到我的那個人。」

佩岑怔住，看向竹寧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直到她低下頭，似乎在自言自語。「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可能。」竹寧緩緩起身，語氣卻越來越冷，「所以我才不想牽線。這種事……不能讓他再繼續誤解下去。」

她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紅線，像是拿著一把無形的武器，步伐堅定而有力。

佩岑也跟著站了起來，眼神充滿了疑問。「妳要做什麼？」

竹寧深吸一口氣，望向廟外那片隨風搖曳的樹影。「讓他知道，這條線，從來不是他的。」

她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留下佩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廟堂的角落。

佩岑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嘆了口氣。「這可真是麻煩。」她輕輕地笑了笑，心裡卻明白，這一次的事，或許並不簡單。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sUXiyz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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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___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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