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亞拉亞曾說過的幹話（卷一） - 1-14 來互相傷害

　　莫宇帆現在非常地不順利。

　　他正在路途中經過的小鎮街的廣場，被鎮民圍觀。

　　「餓，餓。」

　　「你越快跟我走，我們就越快到達法姆拉的晨曦。」

　　「不走。」

　　寒易天忿忿地坐在地上，拒絕起來。

　　這裡離莫宇帆的目的地還有一小段距離。他本想繞進來看看有沒有停泊的訓獸師，若是運氣夠好，或許能借到一隻騎獸，省下很多麻煩。

　　沒想到進了旅舍一趟出來，徒弟就鬧起脾氣，拒絕再挪動任何一步。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對他們指點紛紛，竊竊私語。偏偏寒易天還在魅惑狀態，對自己的處境毫無自覺，只肯賴在地上，不停地賣慘。

　　莫宇帆想把他拎起來強行帶走，但是只要一靠近，他就四肢並用纏住師父的腿，讓莫宇帆無法動彈。

　　「餓！」

　　莫宇帆臉色鐵青，氣得不搭理他，他便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路邊一位包著頭巾的婦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大膽地上前，婉聲問道：「這位郎君，你兒子都哭成這樣了，怪可憐的，怎麼不哄一哄呀？」

　　莫宇帆皺起眉頭：「他不需要哄。」

　　那婦人莞爾，以為遇到了第一次養娃娃的新手父親，好言相勸道：「要的，還是個孩子呢！」

　　「哄沒有用。」莫宇帆生硬地回答：「哄他並不能解決問題。」

　　自從在山腳被摔醒之後，二徒弟拒絕講任何道理。明明體力差得髮指，卻像隻八爪魚一樣不安份，脾氣倔起來扒也扒不掉，他想扛起寒易天飛奔都怕會出車禍。

　　「做爹的哪能那麼狠心？哄一哄又咋的，男孩兒也有挺不住的時候，不能一味地打罵呀，郎君要給他做榜樣才行。」

　　一旁寒易天哭得聲嘶力竭，婦人攔著他苦口婆心，好一頓勸導，莫宇帆覺得頭快裂開了。他忍著當街揍徒弟的衝動，耐著性子請教：「怎麼哄？」

　　一時半刻也脫不開身，若真得靠哄就能哄好，也不是不能考慮。

　　「你抱一抱他。」那婦人推著莫宇帆的肩膀：「怎麼著，做父親的抱都不會？大戶人家就是瞎講究，哪有這麼多規矩！孩子不多抱抱，大了就不跟你親了，到時候看你哪裡哭去！」

　　抱？

　　確實，二徒弟似乎很喜歡。平時他也會抱寒易天，但都是出於練功或是趕路需要。想被安慰的時候，莫宇帆只覺得怎麼抱怎麼怪。

　　他看看徒弟，又看看婦人，寒易天立刻期待地伸出雙手，一抽一噎地好不可憐。

　　莫宇帆陰著臉將寒易天打橫抱起。如願所償的小魔族閉上嘴巴，收了哭音，攢緊他的衣領不肯放開。

　　「然後呢？」他問婦人，臉色黑得快要能滴出墨來：「晃一下？」

　　「對啦對啦，就是這樣，你接著哄呀！」婦人急急地揮手鼓勵，生怕他哄慢了，寒易天又繼續哭：「晃一下好，晃一晃挺好的，小郎君你挺行呵。」

　　莫宇帆微微皺眉，摟著寒易天左右晃了起來。

　　他年幼的時候曾見過師父這般抱著夢魘的伯樂，邊唱歌邊哄。雖然他沒有莫羽的本事，但是暫時只想得到這一招，要是寒易天再不恢復正常，他就得當街唱歌了。

　　抱著徒弟能趕快恢復的期待，他往懷中看去，正巧對上一雙愕然的鳳眼。

　　寒易天就是這一刻清醒過來的。

　　他嚇得用力推在莫宇帆胸膛上，整個人向後一彈。

　　儘管只是反射，寒易天沒用上什麼力氣，但莫宇帆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毫無預警之下跟著鬆手。懷中的徒弟重重摔在地上，群眾立刻掀起一片議論。

　　「哎呀……怎麼能往地上丟呢？」

　　一位漢子訝異地指責，引發眾人附和。

　　寒易天愣愣地仰望師父，尾骨疼得錐心，四面八方投過來的視線讓他感到一陣陣暈眩。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我，我，我不需要哄──」

　　話還沒說完，人就被羞恥的浪潮淹沒。「哄」字像是戳到了某個開關，害他的臉紅得能夠滴出血，在最後一個字上猛烈地嗆了一下。

　　在家裡關上門抱來抱去，和莫宇帆較勁是一回事；大庭廣眾下抱住師父的腿，胡攪蠻纏，害師父被人慫恿，迫不得已地將他抱起來……

　　而且，而且，而且還是，嬰兒抱！

　　他幾歲？幾歲來著？八歲嗎？！

　　他窘得快哭出來，因極力忍耐，喉嚨裡發出含糊的低吼。那閉著眼睛瑟瑟發抖，坐在地上的小模樣兒，別提有多可憐，看在路人的眼裡又是另一種解釋。

　　「看看，多懂事的娃兒啊！體貼父親呢這是？」

　　「就是呀，這麼小就知道要給父親留面子，未來肯定有前途。」

　　「我看未必，不是都說嘛，孩子懂事那都是被逼的。」

　　「就是就是，剛才還哭得可憐，一看父親變了臉，立刻就嚇得改口。是不是平時在家裡面都被虐待──」

　　「哎唷，造孽喔！」

　　「這當父親的也太狠心了！」

　　「這麼小的孩子能有幾把力氣？說不是故意往地上丟都不信……」

　　寒易天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地上能開個洞讓他鑽進去。

　　周圍的風言風語一句接一句往耳內鑽，刺得他臉色青紅，指甲刺進了掌心裡面都不自覺。偏偏莫宇帆半點也不理解他的感受，又或者只是理解了也沒有要體諒的意思，自始至終沒變過表情，冷冷地問了一句：

　　「清醒了嗎？」

　　寒易天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哇啊啊啊啊──」

　　他掩著臉衝出人群，很快就跑得不見蹤影，只留下莫宇帆一個人被路人包圍。

　　大街上瞬間陷入死寂，眾人面面相覷，唯有莫宇帆萬年冷臉，望著二徒弟跑掉的方向，誰也不知道他此時的內心活動。

　　──看來哄哄還真的有用，徒弟竟然恢復了！

　　「好，好啦，沒事了，大家散了散了，都散了。」最初的婦人第一個站出來打圓場：「孩子臉皮薄，哪裡禁得住你們這樣調侃？都給你們嚇跑了都！」

　　「哎呀這不是……」

　　「這能怪我們嗎？」

　　「就是就是。」

　　「散了吧，都散了，攤子還沒收呢，先回家收攤啦。」

　　眾人各說各話，嘀咕著散了，或獨自或三兩結伴著走回自己的位置。很快街上又恢復流動，只剩下莫宇帆和一開始的熱心婦人。

　　「小郎君，你不去找你兒子嗎？可當心孩子跑丟了。」

　　「要。告辭。」

　　莫宇帆懶得解釋寒易天究竟是不是兒子的問題，只想快點從這場混亂之中脫身。那婦人見他答得那麼乾脆，又不放心放他走了，生怕他回過頭責難粉雕玉琢的小娃兒，趕緊攔下來苦口婆心地勸道：

　　「等會兒見到孩子別罵他，孩子臉皮薄，禁不起罵的。你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千萬別責怪他，啊？」

　　莫宇帆無奈地點點頭。

　　婦人看著這小郎君木訥的勁兒，估計平常就是個不解風情的，肯定不懂得怎麼和孩子交流，於是又說：「一味地說教孩子是聽不進去的，最好是給他說故事，分享一下自己的經歷。教孩子嘛，以自己做榜樣最好了，只要是爹的故事，孩子都是愛聽的。孩子動不動哭，其實只是想親近父母，不懂得怎麼做。咱們做父母的要有耐心，跟孩子多講幾次故事，孩子跟你親了，就不會老哭了。啊？」

　　那是不可能的，莫宇帆心想，徒弟還是愛哭，老毛病治不好。不過面對熱心的婦人，他只點點頭禮貌地說：「知道了。」

　　婦人抓著他好一通碎念，怕小娃兒自己一個人到處跑會出事，才終於放他離去。

　　不久後，莫宇帆在兩條街外接近鎮門的街口找到寒易天。

　　小魔族獨自一個人蹲在牆角，背對冷清的大街，一臉憂鬱地抱著膝蓋。看見莫宇帆的影子從背後籠罩下來，他瑟縮一下，將臉埋進手臂，拒絕交流。

　　莫宇帆二話不說，揪住他後領拖了就走。

　　一番折騰之後，莫宇帆也無力繼續趕路。徒弟一下造反一下哭鬧，完全不受控制。他可不想在荒郊野外追著寒易天跑，還是待在有牆壁的地方比較實在。要是露宿野外，下次二徒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舉動，說不準哪時又覺得餓了，連地上的土都會挖起來吃。

　　他找了另一家簡陋的客棧，要了間單人房，把消極的徒弟一路推進去。一踏進房間，寒易天便跑到離床最遠的角落，蹲在牆角邊不肯說話，低迷的氣壓快要能夠引起驟雨。

　　「還餓嗎？」

　　徒弟背對他拒絕回答，只是呼吸間帶上了濃厚的鼻音。

　　莫宇帆不悅地嘆了一口氣，坐上床榻，脫掉外衣隨手掛在帳邊。

　　他用僅存的一點耐心呼喚：「寒易天，過來。」

　　寒易天不情不願地在牆邊磨蹭了一會兒，才在師父的注視下，一次一小步，拖拖拉拉地挪了過來。

　　「上來。」莫宇帆張開雙臂：「給你看一個東西。」

　　以為會被罵的寒易天微微抬頭，透過瀏海的隙縫，彆扭地看了一眼。莫宇帆不耐煩陪他磨蹭，沒等他繼續猶豫，伸手將徒弟撈進懷裡。

　　寒易天還來不急坐定，就被莫宇帆吸進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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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莫，我們來演練一次。微笑！」

　　伯樂清脆地擊了一下掌。

　　莫宇帆動了動，按照肌肉的記憶努力抬起嘴角。臉部的動作顯得有些生硬，看起來跟原本沒什麼兩樣。

　　「行禮！」伯樂又拍拍手，期待地說。

　　莫宇帆繼續照做，攏起雙手，微抱在身側，款款地拜了下去。翩遷的姿態端莊雅正，衣袂飄飄，頸首彎垂出優雅的弧度。連一旁的千山看了都發出欣賞的讚嘆。

　　「不錯，人模狗樣，只要不開口不露餡，也是一表人才。」

　　豔美的男子轉了轉煙管，眉目倩巧，笑嘻嘻地認可了莫宇帆的努力。伯樂卻打起退堂鼓，兩手別在身後，擔憂地抬起頭，仰望千山說道：

　　「師父，真的要派小莫去嗎？我還是不太放心……有什麼事不能讓我來？」

　　「我們說好的了呀，小樂樂，是騾是馬，總得拉出去溜一溜。」

　　千山安慰地拍著長徒的額頭，手指一捲，挑起碧綠的碎髮：「重點不是誰去辦，而是讓小莫莫接觸外面的世界，嗯？好家長不能拘束孩子的成長。適當地放手，才是對孩子有益的教育。」

　　「好……好吧……」伯樂按了按額前不安分的手，撫平瀏海，甚是擔憂：「上次小莫去收個龍脈魔石，都能把自己的手弄粉碎性骨折，我真的很擔心……」

　　上次的骨折是師父踩出來的，不是他自己弄的。

　　莫宇帆呆板地動了一下，想開口告訴師兄，但師父在師兄背後豎起一根食指，貼在唇上，朝他慵懶地微笑。

　　千山蠕動嘴唇，無聲傳達：『是秘密，不可以說。』

　　好吧，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既然師父這麼說，那就是這樣。莫宇帆放棄思考，任伯樂牽起雙手，細碎地叮囑起能夠想到的所有注意事項。

　　「在路上遇到人要打招呼，不知道說什麼就微笑行禮，遇到有困難的人要伸出援手，送完信不要逗留直接回家，回家的路上不要繞遠路亂跑……」

　　他面無表情，一一點頭。

　　伯樂不太放心地站在小玉峰的院落裡目送他走出山門。他沿著狹小的官道離開了小玉峰，雖然不確定玄鏡峰的官道往哪個方向走，但是他知道玄鏡峰在哪個方位，決定走直線上去。

　　地形有點陡峭，他翻山越嶺、涉水過溪，慢慢地走著，刻意避開了帶刺的荊棘，垂直的山壁。師父已經教過他，會痛的東西要躲開，為了繞過能帶來傷害的地形，他花了不少時間。

　　走著走著，突然就來到了玄鏡峰的外圍，差點就撞上灰白的外牆。他左右掃視，目光所及的範圍內只有連綿不斷的石牆，因為不太確定門口在哪裡，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沿著牆向前走去，決定一直繞到看得見門口為止。

　　又走了十來分鐘，景色越來越荒涼。正當他思考是否該回頭，聽到了微弱的啜泣聲。師兄沒教過他半路上聽到哭聲時該怎麼辦，於是他決定忽略，繼續送信的任務。

　　他停下腳步，準備調轉方向的瞬間，視線正巧穿過樹林的縫隙，對上一雙蓄滿水光的小眼。

　　那個人迎上他的視線，也嚇了一大跳，慌張地抹起淚來。

　　「這不是，這，這只是眼睛的汗水而已！」

　　莫宇帆沈默地望著他。

　　瘦弱白嫩的少年全身赤裸，蹲在草叢之中，背對著石牆，露出細膩的背脊以及光滑的屁股。慢了半拍之後，莫宇帆才想起師兄的教導，別人說話要給一點回應，於是他說：「……喔。」

　　裸少年頓時漲紅了臉，像成熟的水蜜桃一樣鮮嫩欲滴。

　　「請問你是玄鏡峰的弟子嗎？」

　　「你，你，你……這種時候，你不能自己看看就好嗎？！當真無禮……！」

　　光裸的少年羞憤欲死，飛快地撇過頭去，欲蓋彌彰地說道。

　　看看眼下的情況，給纖細的少男心一點體貼好不好？！現在是問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不管答是或答不是，他都下不了台。不承認是欺師背祖，承認了更是丟師門的臉。這個人就不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趕快離開這裡嗎？

　　玄鏡峰的弟子被同門惡作劇剝光光丟在自家的外圍，傳揚了出去，他還要不要在恆山混下去。

　　臉皮薄的少年既害怕又無助，又拉不下面子求救，只好虛張聲勢，掩飾著自己的窘境。

　　「無禮」就像是一個開關，提醒了莫宇帆他還沒行禮。他一直以為行禮是等到兩個人面對面站定，先彼此對視之後，才會進行的動作，但是現在看來說不定也未必。

　　於是，他退後一步，攏起兩手，款款地拜了下去，然後回答了少年的問題：

　　「你沒穿衣服，我看不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還直勾勾地盯著赤裸的身體，面無表情──那個人說讓他自己看，所以他看得很認真。

　　少年抱緊雙臂，聲音尖銳高細，崩潰地看著路過的神經病：「你是在嘲諷我嗎？！人家都這樣了，你還一直盯著看，當真是無禮，無禮至極！」

　　「不是。」

　　莫宇帆說，一邊思考著是否還需要再行一次禮。

　　對方崩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目光閃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想起來了。你是寒十三身邊那個……住在玄洞的。」

　　──據說智能有缺陷的那個。

　　少年把剩下的那句話吞了回去。識時務者是俊傑，眼下的狀況，敵強我弱，不宜囂張。他可是能伸能縮的男子漢，快點把這個神經病送走才是第一要務。

　　莫宇帆重新問了一遍：「請問你是玄鏡峰的弟子嗎？」

　　「是。」少年放棄和他對抗，絕望地望著天際：「怎樣？」

　　莫宇帆從身上掏出千山的手信，往少年的方向遞去。

　　「這封信要轉交到管事人的手中。」

　　「我現在沒空幫你，你看不出來嗎？」對方萎靡地別過頭去，縮在樹叢裡：「拜託你找別人，我自顧不暇了。」

　　莫宇帆默默把信收好。正要離去，他忽然歪過頭，思索了一下「自顧不暇」的定義。

　　他福至心靈地問：「你需要幫忙嗎？」

　　「你，你願意幫我嗎？！」

　　「師兄說過，遇到有困難的人，要伸出援手，樂於助人。」

　　聽著莫宇帆像個好學生一樣平板地覆誦，少年的眼睛再一次流出了汗水，仰天讚嘆：「寒十三，幹得好啊！」

　　激動完後，他一寸寸扭過身來，維持抱膝的姿勢，對莫宇帆說：「我衣服丟了。」

　　莫宇帆冷淡地看著，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有沒有回應的必要。

　　男孩頓時又有點惱羞。他折下一大片樹葉，羞澀地遮住重要的部位，猶嫌不夠，又折了一大堆花花草草，反覆在腰間綁了幾層，才夾著雙腿扭捏地走出樹叢。

　　他招手示意莫宇帆跟上，沿著林間小徑，帶莫宇帆繞了一小段路，來到一面斑駁石牆之下。不遠處隱隱傳來人聲，石牆的那面笑語連連，還有歌樂舞載，擊鼓金鳴。

　　「我得趕快回家，但是這幅不雅的樣子不能被看見，我需要衣服。」

　　少年搓著手臂驅趕著蚊蟲，寒風吹得他瑟瑟發抖，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壓低聲音解釋。

　　「若是可以的話，我很想偷偷溜回去拿，但是我家師父正好在院中招待賓客，而且他很快就會傳喚我了。至於，我，我的其他熟人……」

　　說到這兒，他咬牙切齒地咕噥了幾個字，狠狠嚼碎吞下，最後含糊略過，直奔正題：

　　「總之，只要能進到我的房間，就能拿到衣服。請你幫我！」

　　衣服在房間裡，裸體的少年沒辦法偷偷地回去，但只要能趕在時限內拿到衣服就好。莫宇帆聽懂了。

　　於是他問：「要怎麼進去？」

　　「穿過這裡，過了這面牆，院子裡面從左邊數過去，第三間就是了。」

　　「我知道了。那，你進去之後，可以幫我把這封信轉交到管事人的手中嗎？」

　　「當然沒問題。」少年拍了拍胸口，彎下手半鞠了個躬：「這點小事，是我的份內之事。等我穿好衣服，你連問都用不著問！」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幫你。」

　　那個人感激地鬆了一口氣，朝他伸出右手：「謝謝你，我叫謹言，我們交個──」

　　話還沒說完，莫宇帆就彎下身子，將他整個人打橫舉了起來。

　　「只要進到房間就可以了嗎？」

　　「沒錯，我只要──等等，這位──」他終於意識到莫宇帆想幹什麼，再也顧不得面子，驚慌失措地掙扎起來：「衣服──不等等，我還沒，還沒穿衣服啊啊啊──」

　　所以要進去穿不是嗎？

　　莫宇帆不理解他在喊什麼，手上不停，吃力地站了起來，準備發力。

　　「就這樣進去會被看光啊啊啊啊啊──！」

　　聞言，莫宇帆鬆開單邊的手，掏出口袋裡備用的符紙。

　　魔力催動，符文流淌，頓時間發出耀眼的光芒。這是莫宇帆昨天剛學會的，伯樂特地教給他逃命用的符文。師兄說，遇到危險的時候，用這個能閃瞎敵人的雙眼。

　　這樣就看不見了，完美。

　　還來不及再制止，符紙就黏到了謹言的腰上。強烈的白光直擊視網膜，衝擊得他一瞬間說不出話來。莫宇帆抬起謹言，高舉過頭，猛烈地朝天空中拋了出去。

　　發光的男孩如耀眼流星，越過石牆，劃破日空，高調地落在院子裡從左邊數過來第三間的屋頂上。

　　一時間，院內連擊鼓的聲音都停了，廣場上一片靜默，落針可聞。

　　那一日，升飛的奇蹟照亮了整座玄鏡峰。方圓十里之內的所有人停下動作，張大尊口、抬起面容，瞻仰著一手信紙、一手樹葉，緩慢地從屋頂上站起來，邊發光邊裸奔的謹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謹言終於放飛自我，張開雙手，踩在偏殿的屋簷尖端上，仰天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宇帆自覺任務已圓滿地完成，轉身朝小玉峰的方向走了。

　　他回到小玉峰正殿的時候，師兄和師父都聚在大殿裡等他。千山慵懶地依著美人榻，腰披的素紗如花朵盛開，四散在軟綿的錦緞床墊上，白膩的大腿從開叉露出，斜搭在一旁。今天的師父依然媚眼如絲，美豔異常。他本來和伯樂正在說話，見到莫宇帆的瞬間，突然摀住臉轉過頭去，肩膀無聲地抖了起來。

　　伯樂一見到他，趕忙走上前迎接，握住他的雙手上下檢查。

　　「小莫，你終於回來了！怎麼去這麼久？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嗎？有沒有受傷？」

　　「剛剛在路上，遇到一個需要幫忙的人。」莫宇帆說：「照師兄吩咐，遇到需要幫忙的人，要伸出援手，所以回來得晚。」

　　「原來是這樣。」伯樂點了點頭，又覺得師弟的判斷或許不太可靠，擔憂地確認：「那你有幫上對方的忙嗎？人家有沒有跟你道謝？」

　　莫宇帆又陷入死寂，靜默了好幾秒，努力用有限地腦袋思索該如何解讀那個人的反應。

　　最後，他點點頭說：「他笑得很開心。」

　　「那太好了！」伯樂安心地鬆了一口氣，獎勵地摸了摸莫宇帆的頭：「我們家小莫做得很好喔。」

　　一旁的倩影已經將臉埋在枕頭裡面，裸露的玉足瘋狂抽搐，笑得不能自己。伯樂終於發現了千山的異樣，疑惑地轉過去關切：「師父，您怎麼了嗎？」

　　千山笑得連聲音都變形了，上氣不接下氣地掐著嗓子回答：「沒，沒什麼，沒什麼。」

　　「真是的，奇怪的師父。」

　　莫宇帆疑惑地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師兄，跟著師兄肯定地點頭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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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到這裡就結束了。

　　寒易天呆滯地坐在床上，兩手還放在莫宇帆掌心裡，一時間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是誰，他在哪，他剛剛看了什麼？

　　他瞥了一眼師父，莫宇帆一臉冷靜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開口。

　　師父這是，在……安慰他？

　　外邊下紅雨了嗎？

　　小魔族往窗口看了一眼，窗戶關著，什麼也看不見。

　　「這時候，不是應該分享自己的嗎？」他吸著鼻子問道。

　　莫宇帆的臉黑了下去：「哪裡不同？」

　　「自己悲慘，跟別人悲慘，同，同，同理心不同。分享死對頭的，只讓人覺得，你春風得意。」

　　特地把他從牆角叫過來，竟然是為了看這種東西。就算看了別人的悲慘過去，他也一點都不覺得安慰，只覺得莫宇帆當年被追著打活該而已啊！

　　要丟臉，那就大家一起丟臉，憑什麼只有師父一個人高高掛起？

　　「哪裡春風得意？我怎麼看不出，我哪裡春風得意？你倒是說清楚！」莫宇帆反駁。這可是他童年的污點，黑歷史的開端，得意在哪裡？！

　　「不管，我要看，我就要看，不是你的都不作數！」寒易天腦袋發熱，破罐子破摔，任性又賭氣地大聲要求：「我要，看，你狼狽悲慘！」

　　「……我悲慘，你也跟著悲慘，你確定？」

　　「我，要，看！」

　　莫宇帆無語了。

　　上次是誰身傳的時候哭著喊痛，大肆抗議的？安慰都安慰了，既然徒弟這麼說，他就乾脆「好人」做到底。

　　悲憤的力量竟那麼強大，平時怕痛怕得死去活來的徒弟竟然那麼勇敢，不如下次再有需要的時候……

　　兩人眼前一黑，被吸入了另一道場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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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天色下，小玉峰的眾人全都聚集在外院，或遠或近地圍著他旁觀。氣勢凌人的矮子翹著腿坐在岩石上，單手支著側臉，海藍色的髮絲垂在腦側，蓋住了指背。

　　「千山，你的徒弟，你都沒好好教嗎？」

　　「那是伯樂的事。」紋面的男子攤開雙手，草紋黑的煙管夾在右手指縫之間，似笑非笑：「我不管教的呀，我只負責養家，對吧？」

　　伯樂無奈地投去一眼，朝白嵐作揖：「非常抱歉，白嵐大人，是伯樂技藝不精。」

　　這段回憶裡的伯樂眉眼長開許多，身高也趕上了千山的肩頭，溫和的面孔已有幾分英氣。湖水綠的軟髮修剪得簡短俐落，寬肩和聲線無不昭示著他的成長，此時的伯樂已儼然是個青年，很快便即將獨當一面。

　　白嵐隨意地側頭，避開小玉峰未來繼承人的歉忱。

　　「師父有餵我吃飯。」莫宇帆澄清──至少在他辟榖之前都有。

　　白嵐嘟囔：「你對師父的要求還真低。」

　　「徒弟好養活才是好事呀，賤命賤養，命會變硬，不容易死。」

　　千山晃蕩著煙管，精美的銀鏈細飾隨之搖曳，響奏出清脆悅耳的鈴聲。旁邊不遠處，鹿鳴牽著雅思跟在千山身後，一同參與。小玉峰的成員全部都聚集在院落外面，旁觀傳說中的武力繼承者如何教導徒弟。

　　莫宇帆還維持著抬手的架式，微微弓身，左前右後，等待二師父的下一步指示。

　　「好吧。我沒辦法待太久，今天只能先幫你矯正一下。」

　　白嵐跳下岩石，精細得像一尊陶瓷人偶。小小的身高不及莫宇帆的下巴，氣勢卻緊迫逼人，只是隨意站著就叫人難以忽視。

　　他伸出兩隻手，緩緩摸上莫宇帆的腹肌：「你看，你這裡，肌肉的發力方式有點──」

　　莫宇帆一口血吐了出來。

　　「啊──抱歉抱歉。」白嵐笑嘻嘻地抓了抓後腦：「力道一時沒抓好。」

　　莫宇帆摀著腹部跪在地上痙攣了一陣，忽然抬起頭來，定定地說：「謝謝二師父，我學會了。」

　　「呃？」

　　「喔？真的嗎？」千山雀躍地吩咐：「老三，你去試試。」

　　「等──」

　　看戲的鹿鳴聞言面色一變，轉身就跑。莫宇帆不給他逃離的機會，在千山話音落下的瞬間，縱身竄了出去，兩手擊在鹿鳴的腹部。伯樂的嚇阻卡在口中，都還來不及伸出手制止，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

　　鹿鳴被打得噴出一口血，抽搐幾下，在雅思的尖叫聲中昏倒在地。

　　白嵐傻眼地「哈？」了聲。

　　「莫、宇、帆！」

　　達成師命的莫宇帆還來不及向千山請示，就聽見師兄震耳欲聾的怒喝，反射性地跪下，看著師兄衝到師弟身旁，面上盡是茫然，彷彿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伯樂的眼裡盛滿怒火，冷聲詢問悄悄往外圍移動的罪魁禍首：「師父，你想去哪裡？」

　　千山默默地轉了回來，乖巧地跪到莫宇帆的旁邊，一副痛徹反省的模樣。

　　面對突然倒下一片的反省大會，白嵐尷尬地退了一步：「呃，我，我很抱歉？」

　　總不至於他也得跪吧？

　　伯樂嘆了一口氣，源源不斷地給鹿鳴輸著魔力。一直到確定三師弟的狀況穩定下來，才將他交給一旁的雅思，站起來瞪著罰跪的兩人。

　　「知道錯在哪裡嗎？」

　　「不知道。」莫宇帆老實地回答。

　　千山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扯自己後腿。此舉成功引來伯樂的關切，拉長了語調，燦笑著喊道：「師──父──」

　　「對不起樂樂，我錯了樂樂，我不該亂教莫莫奇怪的東西樂樂。」

　　千山的台詞背得順溜，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伯樂暫時先放過千山──留到後頭再算帳──將注意力放在莫宇帆身上。

　　「上次師兄是怎麼教你的？」

　　見到莫宇帆呆滯地回望，伯樂放慢語調，耐心地引導：「師兄是不是教過你，師兄弟之間應友好相處？即使做不到兄友弟恭，也不可惡意相向。」

　　「可是，只是打一下不會死啊？」

　　看著伯樂越發溫柔的笑顏，白嵐絕望地摀住臉，為自己唯一的徒弟深感擔憂。

　　「不會死就可以隨意毆打師弟嗎？」

　　莫宇帆無助地仰視著師兄，又看看師父，又看回師兄。

　　伯樂什麼都沒說，只是耐心地等著。他只好硬著頭皮，微弱地解釋：「不是隨意，是師父下的令。」

　　「師父下令就可以隨意毆打師弟嗎？」

　　不可以嗎？

　　莫宇帆困惑地望著師兄，不敢說話。

　　伯樂揚起眉梢，加重語氣強調：「不可以！」

　　莫宇帆看起來更困惑了，沒接到千山頻頻遞來的眼色，對師兄解釋：「可是師父平時也讓三弟這樣對我試招。師父說只要沒死就沒關係，我和三弟仍會是要好的師兄弟。」

　　伯樂的笑容溫暖和煦，如春日豔陽，輕風撫面，融雪無痕。他握住千山的後領，燦爛地說：「師父，您跟我來一下，我們回房間聊聊。」

　　兩人在千山的慘叫聲中遠去。

　　莫宇帆懵懂地目送兩人的背影，繼續挺直背脊，在土地裡罰跪。白嵐扶著額角，為慘不忍睹的現場默哀了兩秒，伸出另一隻手拍拍徒弟。

　　「起來，我們繼續。」

　　「二師父，師兄還沒有叫我起來。」

　　「他把你留給我了，聽我的。快，起來，時間寶貴，我們一分一秒都別浪費。」白嵐站了個三七步歪向一邊，興奮地招手：「上次教你的都還記得嗎？」

　　他什麼都還沒教，徒弟就把人家打得吐血了，真是天賦異稟呢！這樣的好苗子可不能浪費！

　　莫宇帆垂下視線，恭敬地稟報：「記得。上次用二師父新教的套路擊退了六人，謝謝二師父。」

　　「很好，很好。我幫你矯正一下腹部的發力方式，你用正確的姿勢從頭練起。到時候不要說六個──」

　　莫宇帆剛抬起頭，眼前就只剩白嵐放大的拳頭。

　　他遠遠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白嵐欺身而上，按住肩膀，膝擊狠狠地撞上腹部。

　　白嵐抓著他的後頸，貼上鼻尖，不滿地問道：

　　「還手啊孩子，發什麼呆？」

　　莫宇帆望進二師父的雙眼。大海浩瀚的氣息撲面而來，手腳頓時因威壓而麻痺，短暫地喪失了知覺。

　　「為何要還手？」

　　「你不是要學嗎？當然是用身體記住最快。」

　　「我在記。」莫宇帆認真地回答。

　　「記個──」

　　白嵐正想發怒，忽然想起這傢伙的大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主兒，傷腦筋地改口。

　　「聽好了，莫莫，重點不是你被我打，而是你要打到我。肉體的交流必須是雙向的，你越還手，就代表越尊重我，懂？」

　　新的禮儀知識讓莫宇帆死寂般地沉默了。卡了很久，他才疑惑地問：

　　「您的意思是，打您也算是對您的尊重嗎？」

　　「喔！那當然！我光明正大地揍你，代表我也想被你揍啊。你這樣躺著不動我很困擾喔？枕頭王子在現代是沒有市場的！」

　　白嵐鬆開自己的死亡之握，一手勾住他的肩膀，湊近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我說的可是會戰的基本。現在是老子在教你，你儘管揍，使勁揍，想辦法把我往死裡揍就對了，揍得越賣力我就越開心。這就叫──禮尚往來！懂嗎？禮尚往來是世間至高無上的浪漫，跨越種族年齡和性別，凌駕於所有法則之上的浪漫！」

　　「原來如此，徒兒明白了。」

　　「很好！打到我，不被我打到，就那麼簡單！你覺得自己能辦得到嗎？」

　　白嵐揚首朝他的額頭砸了下去。

　　一陣暴打之後，白嵐腳踩著他的腹部踏在地上，兩手插腰，甚是滿意：「你肌肉硬，身形瘦，不怕痛不怕死，跟我的套路簡直是絕配！」

　　「謝謝二師父誇獎。」

　　白嵐輾了輾腳尖，蹭著他的腹部用腳底板感受回傳的觸感。

　　「正確的發力方式記住了嗎？」

　　「記住了。」

　　「很好！」矮小的人類宣布：「起來再來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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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易天脫離回憶第一件事，就是摀著臉滾去旁邊，縮進被子，邊呻吟邊哭地對著軟枕拱臉。

　　他覺得自己的臉彷彿都是腫的，被白嵐打的。

　　莫宇帆一副不出意料的模樣，風涼地斜睨。來吧，繼續來，就說了他奉陪到底，看這種回憶還不是誰怕痛誰倒楣？

　　他涼涼地問：「滿意了嗎？」

　　寒易天抽抽噎噎地說：「不夠。還要。」

　　「寒易天，你給我適可而止！」

　　「還不是，您太，太，過分了，師父。」

　　最後的最後，師父居然趕在被鹿鳴報復地顛簸著抬回房間之後、伯樂即將施療之前，掐著時間點結束這段身傳。太惡意了！

　　他也想體驗被師伯治療是什麼感覺！

　　而且師父給他看的這是什麼東西？他們的師門生活究竟都怎麼回事？這個師門內除了師伯，已經沒有其他正常的人了嗎？！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莫宇帆的腦迴路這麼清奇了。

　　「來，來互相傷害，啊。」寒易天哭著說。

　　「是你自己說要看我丟臉。」莫宇帆黑著臉強調：「師兄的治療是獎勵，自然沒什麼好看的。都滿足你了，意見還那麼多。」

　　「我，我想看，師伯的，治療術。」

　　莫宇帆安靜了一會，平靜地說：「不給你看。」

　　「小，小氣。」

　　「我的回憶豈容你隨意染指？」

　　陰寒的氣息席捲了小小的床榻空間。寒易天瑟縮了一下，吸著鼻子道：「對不起。」

　　莫宇帆哼了一聲，輕易地放過了他，伸出拇指，探測寒易天眉心的迴路。

　　「還餓嗎？」

　　寒易天聞言捧起腹部，像一尾小蝦米，面上流露出忍耐的神情。

　　「餓──」

　　一個字還沒說完，嘴巴裡就塞進了一樣堅硬的東西。莫宇帆突然發難，手掌橫卡進嘴裡，緊壓住下顎狠狠一掀。

　　茫然的小魔族來不及反應過，眼前就天旋地轉，後背砸上了床板，疼得眼冒金星。莫宇帆將他壓在身下，虎口掐著小臉，眼底有腥風血雨湧動，尖銳的殺氣一瞬間貫穿了腦髓。

　　他傻在原地，渾身僵硬，張大了鳳眼瞪著師父。

　　莫宇帆壓了他一陣子，冷漠地起身，抽出口中的手，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剛才的威嚇彷彿一場幻夢。

　　盤腿側坐的大魔族面容平靜，再度問道：「還餓嗎？」

　　寒易天呆愣地看著他，扁起嘴唇，默默哭了起來。

　　「哭什麼？」莫宇帆皺起眉頭，語氣不佳地問：「還餓不餓？」

　　「你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對我。」寒易天終於哭出聲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麼，為什麼，要突然這樣，為什麼？」

　　「嚇一下而已，嚇完如果不餓了，我們就可以啟程回家，不用去找食物。你又沒有死，也沒有受傷，有什麼好哭的？」

　　寒易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之後抱緊被子，轉過身去，「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你，不能，這樣。」他哭著重複。

　　「為什麼？你──」

　　「我受傷了！我，心裡，受傷了。很疼，師父，很疼呀！」

　　莫宇帆按住他的肩膀，想將他翻過來面對自己，卻被二徒弟一把揮開。

　　莫宇帆沈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背對寒易天，安靜地側躺下來。兩個魔族彼此再無交流。

　　過了一會，莫宇帆才煩躁地說：「不要哭了。」

　　他只是擔心徒弟變回早上的樣子，緊急施加一點刺激，又不是真的要殺他……

　　很久沒睡好，二徒弟一直哭，他快要發瘋了。要不是徒弟躺在旁邊，他都想把鞭子往樑上一拋，一把勒死自己。

　　他摀住眼睛，坐了起來，低低地問道：「要怎樣你才會不哭？」

　　寒易天揪著被子往牆邊縮了一下。就在他以為寒易天不打算理他的時候，徒弟戰戰巍巍地開口，聲音比蚊子叫還要小：「再，再，看一個。」

　　莫宇帆簡直被打敗了。

　　「你還想看什麼……」

　　「要，快樂，的。」寒易天抽噎著要求：「而且，不能，很痛。」

　　至於不痛，寒易天已經放棄要求了。適當的降低標準有助師徒交流。

　　莫宇帆不再說話，扣住徒弟五指，開啟了下一道身傳。2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mrJJ9Jv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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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來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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