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你,不為記得,只願你此生無需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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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府中籌備婚事越趨緊湊,朴老爺見雲遙心情日益煩悶,終於找了個由頭,命他隨自己出府散散心。
「不過是轉個氣兒,總待在府裡悶壞了也不好,汴郊有個舊友新置了湖亭,倒清靜得很。」
雲遙雖不欲多言,卻也知父親是好意,終究默默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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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數里,至湖邊落處時,山水交映,湖面微光盪漾,風起時水紋層層如煙。雲遙攙父親下車,二人一前一後沿湖信步閒行。前方不遠,有幾個村民在收漁,粗衣布履間呼喝聲陣陣。
一名壯漢挑著扁擔,橫衝直撞地走來,見雲遙未避開,皺眉喊了句:「讓讓!」便伸手欲推。
雲遙怔愣間,身子踉蹌,竟整個人倒向湖畔石階。他手心一滑,跌坐在地,冰涼的湖氣撲面而來——那一刻,一道記憶猝不及防地從腦海深處翻湧而出。
水聲喧囂,嗆鼻的湖水灌入口鼻,他無助掙扎、沉入水底的畫面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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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裡總是出現的那晚!
——朦朧的月光、水中漩渦,與那個游來拉住他的模糊身影。
那張臉,依舊模糊;但圍觀岸邊之人,他卻清楚看見了——正是父親,還有幾個家丁模樣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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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怔在原地,濕漉的掌心緊緊攥住衣角!
慌亂地抓著朴老爺的衣袖,喃喃開口:「……那年我落水……爹是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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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老爺聞言一愣,緩緩點頭,望著他眼裡泛起的困惑與驚疑,終於歎道:
「遙兒,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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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未答,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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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幼怕水,那年我們朴家設宴,你不慎墜湖……我尋你時你已昏了過去。是昭霆先一步發現你,將你拖上岸……」朴老爺邊說邊扶起雲遙,看著那若大湖面,憶起當年往事,娓娓道來。
他話語一頓,聲音低下來:「你命懸一線,是他在你胸口施救,一聲聲喚你,替你吐水、取暖,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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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怔怔看著眼前平靜如鏡的湖面,一陣莫名的酸澀與悸動湧上心頭。
「我……從未記得……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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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你昏迷數日,醒來後全無印象,我也未曾細說。昭霆倒也從未在你面前提過半句。」
朴老爺拍了拍他的肩,神情罕見地柔和:「那孩子啊,冷是冷了些,可從來把你擺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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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低下頭,湖水清清,映出他此刻難以辨明的神情。
他低聲道:「……可他什麼也不說。」
朴老爺一笑,眼裡閃過一抹感慨:「他哪是什麼都不說,他只是怕你聽了為難,不如什麼都不提,好讓你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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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他想起昭霆在庭中默默為他剝果,想起他在夢中從水裡被抱起時,那股溫熱緊握的手;他也想起,自己無數次將他推開時,那人始終默然忍耐的眼神——沉靜如鐵,卻從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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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如此清晰地回望那些記憶裡細微的好,從未張揚,卻總在他轉身後,靜靜地、不求回報地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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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湖面,漣漪微動。雲遙低頭看著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眼神終於凝定。
他抬頭看向遠方朦朧的天際。
他不想再猜,也不願再逃。既然無法心安,那就親口問清。
殿中香煙裊裊,龍案後皇帝端坐,柳翎身著朝服,恭敬行禮。焚香裊裊,皇帝披一襲金繡蟒袍,正翻閱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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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陛下,柳家公子柳翎求見,言有家事上奏。」內侍躬身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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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指間頓了一下,輕放朱筆:「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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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多時,柳翎緩步入殿,著玄青袍,行禮時眉眼沉穩:「臣柳翎,叩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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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皇帝語氣溫和,卻也不見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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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內,午後暖陽斜斜照入御案之上,金絲藤紋案几映著微光,靜靜燃著一柱龍涎香。
柳翎行過玉階,長身玉立,拱手跪拜之後,聲如清泉——
開門見山,言辭恭敬卻帶堅定:「臣與朴家雲遙自幼相識,情誼深篤。近日朴府與御主邊昭霆定親一事,民間議論紛紛,臣憂其所托非人,欲請陛下重新審酌此婚。臣願代以柳家之名,向朴家求親,盼得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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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殿中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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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靜默一瞬,連內侍舉案的手也稍稍停頓。
皇帝卻不語,只是緩緩抬手,指腹輕觸案上茶盞,目光落在青瓷杯旁那裊裊升起的煙線。
香煙如縷,縈繞升空,在案前盤旋出一個未竟的圓。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czbmlWbqN
皇帝拈香半晌未語,目光落在柳翎臉上,才淡淡一笑:「柳家倒是多年未入朝堂。你自請外放又回京,竟為的是一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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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知身份不如邊氏功勳耀眼,但柳家也曾為皇朝立下汗馬功勞,臣並非輕狂兒戲。此事關乎朴家少爺終身,臣……實不忍見其為權勢所逼。」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Eq5FHQjMv
皇帝抿唇不語,許久才低聲道:「此事暫且記下,朕自有斟酌。」語氣不怒不喜,卻無半分明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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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伏地叩首:「多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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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下時,內侍悄聲近前:「陛下,需下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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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前香煙未散。柳翎剛退下,殿內一時靜默。
皇帝輕輕放下手中奏摺,目光落在案上那一縷青煙,茶香混著檀香在靜室間縈繞。他眼角微彎,唇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既不張揚,也無歡喜,卻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獵人觀局的餘裕。
「呵……」他低聲一笑,聲線不高,卻帶著興味,「倒是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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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線如絲,繞指盤旋,皇帝眼底意味深長,似已預見這場棋局日後的波瀾風起。
「不急。他若真有情,自會再來。若無情……便由他自己決斷去。」
他笑了笑,卻不立即宣下旨意,彷彿這段奏對,不過是午後餘興的微波輕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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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小公子所遭刺客一事,可曾查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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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側的內侍小心行禮,低聲回道:「回陛下,御主日前遣人送來密書一封,提及此事蹊蹺。據密信所載,刺客所使之手法與當年秦睿侯舊部有相仿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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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眸色微沉,指尖輕敲案几:「……竟與秦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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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進一步補聲:「御主亦提及,秦侯舊疾當年實非無故,尚有諸多線索可循,望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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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內侍監,即刻暗中撤查秦家正妻寧氏——凡與秦侯有干係之人,皆不得遺漏。」皇帝聞言,緩緩放下茶盞,眼底掠過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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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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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消息便如春水潤土般,自宮中流出。
這日黃昏,雲遙手中一封書簡,紙上只有短短一句:「柳公子日前入宮,請旨賜婚,皇上未拒、亦未許。」
他指節緊扣信紙,微有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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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想起前日柳翎說過:「有些事,需親自處理。」
當時聽來平淡,如今細思卻如石入深潭,久久泛不起漣漪。
一絲莫名的不安,自胸口漸起,霧繞心頭,難辨是憤怒還是遲疑。
「少爺,你還好嗎……」袁小滿悄聲踏入書房,見他神色異樣,小心將一封紅邊信件放下:「這是御主讓人送來的,說您若無暇拆閱,他也不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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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未抬頭,只問:「他可知柳翎入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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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也不知……但御主今日未曾離府,說是要親自試挑大婚所用之劍。」小滿頓了頓,壓低聲音,「還說……主子這幾日總在練劍,一夜未歇,劍上繃帶透了血也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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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手中茶盞終是落地碎了,聲音驚得小滿一跳。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2lRwKBDRC
「你說……他手上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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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主子不讓人近身看傷,也不許我們稟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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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心頭忽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煩躁。他倏地起身,抄起那封紅邊信,指節泛白。不知自己要去質問什麼,只知此刻心如亂絲,胸中一口氣擠壓至喉頭——柳翎入宮、昭霆負傷、婚期將至,而他,始終站在一場局中,被推著向前,卻無從選擇。
他忽然問道:「你說,若我未曾與昭霆定親,他會否……還這般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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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一愣,眼中竟有淚光閃過:「他護的是人,不是婚約。」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vJl61vp1G
雲遙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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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緊那封信,終是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