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死後這幾天,街市上從早到晚維持著吵鬧的狀態,一部分是因為慶祝家人的回歸,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之前夏娃給予的物資,使經濟慢慢復甦起來,街道上的人不再骨瘦如柴,臉頰凹陷。到處都是健康且充滿活力的人們,生產力也在逐漸提升。
「現在沒事了嗎?」
「噁……大概好一些了」
「那就好,我可不想要你吐在別人辦公室裏。」艾娜、沃夫與夏娃收到了來自艾瑞克的邀請,正在從旅館走向港口辦公室的路上。
那天之後,因為肯特的死,港口負責人的位置便空了出來。於是港民們便推舉艾瑞克作為下一任負責人,經過幾回拉扯後,艾瑞克作為「臨時負責人」倉促上任。在艾瑞克的影響下,柏得里根港很快便加入了星貿聯的星際貿易路線中,星貿聯也同意會給予柏得里根港一定的補助金,幫助港口從內亂造成的損失中復甦。
「這樣順眼多了~之前根本是殭屍城嘛~」艾娜看著曾經的死城如今繁榮的模樣,不禁開起了玩笑。
「艾娜……」夏娃沉著臉,用凝重的語氣緩緩出聲。
「怎麼?又想吐了?」
「不,現在大致上沒事了。」夏娃搖了搖頭後,向艾娜問道「為甚麼要用那個方式?怎麼不跟我講一聲?」
「啊?」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吧?就是之前把反叛軍綁起來交給肯特這件事。」夏娃繼續問道「你完全可以跟我或艾瑞克解釋一下你的計劃就好,這樣你的計畫也比較好執行吧?」
「喔~~你很在意那個啊。」艾娜歪著臉,單手托起下巴,一臉無辜地說道「因為你絕對不會聽嘛。依照你這傢伙的個性,應該會想要加入他們的反抗吧?這麼一來就會增加人員傷亡,就算我們贏了,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勝利。」
「就算這樣,你大可直接說出你的計劃吧?」
「這樣一來就不夠真實啦~肯特可是個狡詐的人,要是在過程中出現一點點奇怪的地方就有可能被發現。要知道,知情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暴露。還有就是……」艾娜話說到一半,突然對著後面的空中開槍,激光在空氣中竟然留下了焦痕,並墜落到地面上。
「無人機?!」
「可別以為反叛軍是唯一掌握這項科技的人,大概是從我們出發開始就跟著了吧。」沃夫上前接入無人機的殘骸後,大量兩人的影像與音頻被一一傳入艾娜的終端 「嗚哇……好變態,訊號匿蹤器、防電磁干擾、自動追蹤……連紅外線透視都給我裝上去了,這人怕不是專門要用它做偷窺這種事吧?」
「你一直都知道?」
「我看到艾瑞克使用這項科技時就在懷疑了,於是我讓沃夫暗地裡用不同的掃瞄器再試了幾次後,發現雷達上有一點出現了奇怪的高溫。」艾娜看完所有監控紀錄後,便指揮著沃夫將無人機殘骸運回船上「原本是想跟你說的,但我突然有了個更好的主意。」
「於是你就演了這麼一齣戲?」
「沒錯~~」艾娜背著雙手,身體微微前傾,俏皮地問道「怎麼?還在生氣?」
「我是沒事……其他人我可說不定了。」
街市上來往的人潮被艾娜突然的舉動而聚集過來,才說話的功夫便在兩人周邊圍成了一圈。
「也許在街上直接開槍是個壞主意?」夏娃聽完艾娜這句話後,手便不自主地放上了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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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群安撫後不久,兩人來到了艾瑞克的辦公室。
「歡迎兩位。」艾瑞克看到兩人後,便示意他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而自己則是拿上茶具與茶才前去就座。
「突然升官的感覺如何—」艾娜開玩笑地說,突然他的頭頂被艾瑞克以茶壺施以了強烈的重擊,頭骨與陶瓷碰撞發出的巨響貫徹了整個會客室。
「啊啊啊啊!很痛啊!」
「這是還你擅自自作主張制定計畫的份,這樣我們算兩清了。」艾瑞克將茶均勻倒至杯中,隨後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多虧你的……『計畫』,我們才能在幾乎沒有慘烈傷亡的情況下成功推翻肯特,就算再怎麼不爽,你幫助了我們還是事實,要是我們真的向肯特正面戰鬥,恐怕今天站在這裡的就不會是我了,因此我仍然對你表示我的敬意。」艾瑞克邊說邊隆重地向艾娜鞠躬致謝。
「哪有人先揍了恩人再道謝的啊……撕……根本沒留手啊喂。」
「你活該。」夏娃側眼看著艾娜難堪的模樣,平淡地吐槽了一句。
艾瑞克輕咳了幾聲後說道「透過艾娜提供的機會與過去商隊對外的管道,柏得里根港成功與克萊姆幫會與星貿聯建立了穩定的貿易路線,民眾的安撫與援助工作也在穩定進行中。」艾瑞克喝了一口茶後將背靠上沙發,滿臉無奈地嘆出一口氣「由於肯特的死,現在港口急需一個領導者,而身為反叛軍領袖的我自然而然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聽起來你不怎麼開心?升職不好嗎?」
「你呀……還是太天真了。」艾娜一隻手摀著頭,另一隻手輕輕點了點夏娃的頭「職位這種東西,麻煩可比好處多太多了。」
「艾娜小姐說的沒錯。」艾瑞克輕笑道「尤其在肯特將幾乎所有貿易路線封鎖、獨佔貨物通路、使大家陷入內戰之後,光是要把民生顧好就有的忙了,還要顧好外交,還要對外解釋之前的政策什麼什麼的,比制定游擊戰術累多了。」
「原來如此……不能實話實說就好嗎?」
艾娜與艾瑞克聽到夏娃的疑問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用沉默回答了夏娃的問題。
「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對了,我在接手肯特的資料時,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艾瑞克將桌面終端打開,上面顯示著一條條用日期排列的檔案資料「看起來像是日記,但是最後一個被加密了,妳能打開嗎?」
「偷看死人隱私?看起來滿有趣的,交給我吧。」艾娜拿出解碼器插入終端中,頓時大量的數字在螢幕上隨著艾娜的手指飛速移動著,密碼逐漸被破譯了出來。
「可以不要講這麼難聽嗎……」艾瑞克還來不及吐槽,一串文字便早已出現在了顯示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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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即將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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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了沉默。
「帝國?甚麼帝國?」尚在狀況外的夏娃率先打破了寧靜。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正在興起的勢力?」
「我可不敢苟同你的假設,艾瑞克。」艾娜說道「既然這個勢力的威脅性大到會使肯特做出私屯物資,斷絕貿易的行為。這個帝國肯定不是小勢力,至少是能夠比肩其他勢力的等級。」
「可是這樣的話……應該會是大新聞才對,就算港口內訊息再怎麼封閉,我們這些與外界保持部分接觸的反抗軍怎麼可能沒聽說過?」
「誰知道?可能是他們藏的好,能躲過各大勢力的全面偵查?也可能是來自政敵的假訊息,導致肯特焦慮過頭而失誤?」艾娜不停查閱著新聞,然爾並沒有發現甚麼帝國崛起的跡象。
「能躲過各國、星貿聯還有安巴里協會偵查的,你聽過幾個?」
「不多。」艾娜輕輕撫起下巴,整理著大腦中的資訊「連我都無法將自己的資料從每個勢力的資料庫中徹底消除,消除完無論怎麼躲又會有新的跑出來。更何況是一個國家的人?」
「還是小心點為上。」艾瑞克站起身走向窗前,眺望著港口「無論是什麼威脅,只要它會侵擾到這座港口的安全,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挺有領導者風範嘛~」艾娜慢慢走到艾瑞克身後,遞出了手中握著的東西「喏,這個還你。」
艾瑞克稍稍愣了一下,隨後露出微笑「謝啦,要是沒有這個,我回家就死定了。」
金色吊墜掛在艾瑞克胸膛上,反射著外界的光,使艾瑞克的身影中心似乎也跟著這位以前的反抗軍首領,現在港口的領導者那心中不滅的意志一起閃爍著。
「祝兩位一路順風,以灰燼燃盡邪惡,焚盡身軀照亮身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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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在回去渡鴉號的路途上,街道的吵雜聲蓋過了天空,似乎為這戰後的復甦蒙上了一層歡快的面紗,兒童在街巷間玩樂,老人聚集於市集閒話家常,過去的反抗軍戰士們雖蛻去了戰甲,卻仍與戰友們喝著同樣的酒,只不過喧鬧聲中多出了一些家人與朋友的歡呼。
直到一個聲音將這面紗劃破。
「那就是艾娜……我的兒子就是因為她而死的……」
「因為她,我女兒才會失蹤在沙漠中!」
「可她不是避免了我們自相殘殺嗎?」
「她剛剛還在路中央突然開槍!那女人肯定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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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的論戰聲愈演愈烈,頓時間原本本就吵雜的街道變得更為喧鬧,艾娜兩人所到之處無不在討論對著艾娜品頭論足。
「哈啊……」艾娜嘆著氣,無意識間似乎加快了腳步。
「他們不知道真相。」
「就算知道又如何?這些評論不會停下來的,趕緊走吧,聽這些沒營養的東西也沒什麼用。」
「可是妳內心真的很愧疚對吧?」夏娃突然的一句話,使艾娜停下了逐漸失控的腳步。
「我—」
「如果不告訴他們的話,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的。」
艾娜的嘴唇微微抽動著,似乎還想反駁夏娃的話。
「你不必去,我來跟他們說。」艾娜轉頭看向夏娃,她眼神中的堅定與自己的猶疑形成強烈對比,有如照在白沙上的陽光與屋簷下的陰影。
「你怎麼知道?搞不好我根本不在乎。他們只不過是必要的犧牲罷了……」艾娜勉強將雙唇的顫抖止住,垂下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片黑暗籠罩著她的面龐。
「那個物資袋中,妳為了確保每個家都能得到足夠的資源,特意在每個小包裝上寫了要給哪一家、給多少。但其中,卻有部分人多了一、兩份,還有的裡面附上了一張地圖與羅盤。」
「……我們趕緊走吧—」艾娜隱藏住表情,正準備轉身離去—
「任何事物若不去捍衛,就只會被時間掩蓋。」夏娃突然的話語,使艾娜的腳步如同內心的感受般頓了一下,就算想離開也無法邁出腳步「你明明記住了因自己而痛苦的人,卻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你的愧疚嗎?也許你的行為不是那麼光彩,但你不能讓你的真心永遠沉默下去。」夏娃說罷,便轉身向人群走去「如果你不願意為自己捍衛,那我便為你去做。」
艾娜轉頭看著夏娃的背影,一道銀色淚痕於陽光下閃爍在她的臉頰,無人察覺
,可能連她自己也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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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聚集在街道兩旁的群眾被叫喚聲吸引,不久便圍繞在夏娃身邊。
「這不是跟艾娜在一塊的那個人嗎?」
「你是說發給我們物資的大人?」
「是啊,在我們危急時真正關心我們的人啊,哪像他搭檔,擅作主張就算了,事後也不想出來說句話。」
「港口的英雄!!」
夏娃將武器放於地上,並將面具摘下露出他的面龐,趁著群眾注意力被短暫引走而閉上耳語的間隙,大聲喊道「我有一事想跟大家澄清,在肯特被推翻的那天,我所發下的物資,其實正是來自我的搭檔,艾娜的手筆。她明白自己的行為會使多少人感到痛苦,也為受難家屬們的遭遇感到內疚,在路上開槍的行為也是為了將肯特根植的最後影響清除,她也許不是那麼具有英雄色彩,但她的的確確避免了悲劇發生,是真正的英雄!!」
「原來如—」
「她就是一個用人心行兇的殺人兇手!還想裝好人嗎?!!」
「甚麼避免悲劇發生……看看我兒子的屍體!你還有臉這麼說?!」
「她只是不想讓他們為自由英勇戰死,才選擇擅自用這種方法吧!」
「失蹤與自毀就比戰爭好嗎?!!」
周遭的聲音愈來愈大,夏娃想要反駁,卻在這密集的攻勢下逐漸處於劣勢,一切捍衛似乎都只是徒勞,愈來愈多的人聽到吵鬧聲而聚集過來,有的人試著支持艾娜,卻馬上被大量的批評壓倒在地,輿論的火焰不但沒有吹熄,反而燃成烈焰,鋪天蓋地地要將夏娃嗆死這黑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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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夏娃不知所措時,幾顆煙霧彈緩緩滾到了她的腳邊。
「準備退場啦,大英雄。」艾娜的聲音一出,濃烈的煙霧迸發出來,在咳嗽聲中一道人影快速衝向夏娃,緊握著她的手將她從人群中救出。
「艾娜!」隨著兩人衝出煙外,夏娃叫出了來人的名字。
「現在可不是驚訝的時候,我們趕緊撤退吧!」艾娜拖著夏娃,以全速衝向飛隼號停放的機庫。高速移動造成的風切聲將街巷的一切隔絕,創造出只屬與兩人的空間,在這之中,夏娃似乎能夠聽到艾娜的喃喃聲混雜著風切迴盪在自己的身邊。
「謝……謝……你…..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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