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夜晚來得很早，約莫日陽傾斜那一刻鐘開始算起，直到晚晌便已在倒數計時，等待天亮。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SrgJbweA
夜街的霓虹閃熠不停，投射在巷口佇候的數名女人身上。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S4NlKug0
她們穿著既曝露且光鮮，佯裝躲雨的獨自一人割據在店家的騎樓下方。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vSjHwdBI
等候客人出門時，或許願意讓她搭個便車，和善一點的則會邀約她進去用完餐後再搭車。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6e4EYR5rh
但這種情況少之又少。 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whR3fe0J
偶時店裡頭的人會出面喝止，說她們會妨礙他做生意。即使她們近乎篤定她們的人早已付了錢的。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2WJoYZp6
時不時也會有男人駕車經過，這時總不乏女人主動傾前倚向車窗，他們閒談一會後，便會有人滑入副駕駛座，但很快便回來，通常不過十餘分鐘。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IGkPnETX
因酷暑到來而燠熱的仲夏夜晚，只突顯了嘴內的腥臭味更趨濃厚。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lFlSkOka
女人鮮豔的指尖抹去汙漬，伴隨唇間的殷紅仰首媚笑，迎睇著身前的男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WoLmKOCl
青年舉目盯視著男人，下一瞬旋即遭人掄拳，捺倒在地。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vsNGlTSn
腔壁裡的腥味久久不散，幾乎每晚都會增添新的傷口，他是被人派來看守這條街的打手之一。但因其身形單薄，反倒成為一個更好的標的。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VV60cIfk
不曉得有多少次青年蹲踞在路街，吐了好幾次。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zBJWKIyk
縱使女人都在街頭晃蕩，卻不見任何人願意拉他一把，大多視而不見，又或三兩成群的齊聲訕笑。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4rpSkQHj1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此瘦弱的護衛，哪怕對他釋出一丁點善意，也是白費力氣。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zmmF2zmq
期間只有葛麗絲睞了眼躺臥在地上的青年，彎身朝他視線所及伸出手。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L1ZBmvly
「起得來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lmIJe108
青年朝旁吐了口血痰，代表回應。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ApfY5Bey
「來吧，我帶你去療傷。」葛麗絲伸臂拉起他，青年則並未多作抵抗，順勢將全身的重量倚向她，使葛麗絲不住踉蹌了幾步。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6s2LloO6
「喂，你自己也要好好走呀。」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Z41H4hk9Z
其後穿梭於女人與遊客之間的綠青色壁紙走廊，他們來到二樓一間空盪的隔間，喇叭鎖業經鬆脫垂落，房內僅有一張披覆薄毯的床墊和一座浸透油汙的老舊梳妝檯。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CkMXF4G3
葛麗絲要他坐在床上，自己則從最下方櫃屜裡拿出醫藥箱。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HLgfMaOL
在替他抹拭當時，他可以感受到葛麗絲貼近的體溫伴隨塗抹的香水味一併竄入鼻間。他忍不住瑟縮一下，卻被她按壓著肩膀阻止了。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gCKcr796
「就算很痛也必須要忍耐，知道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g2MbzARM
因青年一直低垂著頭，使人難以分辨他究竟聽進去了多少，是以葛麗絲驀地扳過青年的下頦，要他看著自己。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YtpOnz5er
頃刻間青年的面色變得赤紅。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BR7p8hJ2
這時門外有人粗聲叫喚青年，葛麗絲隨後起身，離開前將門掩上，向來人說道：「他剛剛才替我挨揍，身上受了點傷，讓他歇一口氣吧。」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SZBT2ExW
「那個沒用的廢物……」
葛麗絲聞言輕笑，挽上來者的臂膀，身態和迎接客人時可謂一模一樣。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j61MwDRN
「別那麼說，你不在時他可拚命了……」
待天色漸亮，葛麗絲自是明白青年根本無處可去而在當晚收留了他；而青年則驚異於褪去妝容的葛麗絲看來格外年輕，也更顯薄弱，興許與他相差無幾。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RKXBrAeA
他們共同共度了數個夜闌，在竟夕相處中，兩人什麼也不做。即便同床共枕、相互擁抱。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ggKh1Kgs
自青年入住葛麗絲家公寓後便是如此；就算街上其他人顯然都誤會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wTxpJQ3D
但任誰也沒有加以探問什麼，沒有人在意，反正女人的業績也沒有受到影響。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vFpRehpT
什麼都沒有改變。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0iP8JMLbt
偶時當葛麗絲側躺在青年懷中，她會有某種渴求，她會感覺自己變得渺小。不過那種感覺終究是錯的，因為青年從來不比她健壯多少；縱使攀附著他的背脊也哪裡都到達不了。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3evOPLKN
況且，她認得出青年那對瞳眸。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JWIKV57m
她明白當夜幕初籠，青年注視的方向並非流散的女人們。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PJGNWOdD
而是摟抱女人腰際那對有力的雙臂。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5tVnpYOPa
白日時他們緊挨靠在一起，擠身在狹窄的陽台，陽台靠右的位置，不間斷傳來壓縮機運轉的嗡嗡聲。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nzkkJ84Z
兩人便就這麼百無聊賴的眺望鄰近敞開的窗口，窺視他人的生活；討論哪扇窗口裡頭的人可能會有的堪憂，適時角色扮演及假聲賣弄逗彼此大笑。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6Ape1End
葛麗絲指尖的菸頭從未熄滅過，她傾身倚靠欄杆，掌根托著額際發噱。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lI7JAKN6c
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彷若事不關己談論他人之事的時候，為此乍喜還憂，她才能感覺到真實。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sa8EcLCS
因為同自己無關，所以才能夠更放心的沉浸其中。只有在這樣的時刻。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j4qPo90B
葛麗絲將雙臂伸直，笑瞇著眼側首凝睇身前的青年。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8FpOM0uYp
「你有其他朋友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6iFZ1tZv
青年表情困惑的瞟向女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GkpNyhrQ
「我曾經有過幾個朋友，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ooPwR7r6
「你有想過要如何向其他人解釋自己的生活嗎？當身旁的人走在直線上，而你卻仍一如既往張開腿，和名男人討價還價的時候？」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rqM6lb8h
「不，當然，我不是在說你。」葛麗絲就著欄杆上緣將菸頭捻熄。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w8HN4H0a
「我呢，從學生時期便已經在幹這份工作。在學生時期的時候，為了一點零花錢用，援交這種事還能夠當作一個一笑置之的玩笑。」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UyvB4s4y
「但伴隨年紀的增長，事情只有變得更加困難。你不可能永遠都像個小鬼一樣，只談論些有趣的事便可以唬弄過去。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IJ7mJQgq
當其他同齡的朋友都在談論事業及他們的孩子，你有辦法說明清楚自己的狀況嗎？你只希望他人什麼也別問，而你為顧全自己的生活不被這個話題觸及，是以也不會主動提起。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0JUFa2m9
但為與人建立起聯繫，這些事情不斷堆積，遠比你所想像的還要來得重要。他們大半人生都費勁在這裡了，而你卻沒有參與其中。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o1dJ6NJF
到最後，你身邊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傢伙，也就都盡是些流鶯了。」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ihUQNJEd
葛麗絲後腦杓枕靠在前臂，瞻視著青年勾唇輕哂：「你會覺得這種事很可悲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8vqbqnRa
青年並未多加以回應，葛麗絲也因此相應沉默。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5C4EMum4
「……別將你的冀望放在這條街上。」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7dddLTej
「男人，特別是會待在這裡的男人，他們窮盡一生都在與自己的慾望搏鬥。不要指望他們能夠給你什麼，他們只有敗興而歸的時候會想到還有你這麼一個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kWNaUNXX
他們也永遠都在抱怨。怪罪社會體制，怪罪身旁所有的女人，彷彿女人之於他們是別種不同物種。但是他們不會思量自己，不會去想自己總想要一蹴可幾、一步登天。他們怨天尤人，不願相信自己並非神選之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mlWpoUYK
「這些人被這整個世界慣壞了，我的看法就是如此。這是我們身為女人最大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因為在這個充斥男人的社會裡，你就是個女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zxRKHqre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對吧？」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C0rf5yFl
當菸頭重新被燒燃，裊裊上升，最後他幾近聽不見葛麗絲的言語，盡被壓縮機的嘈雜聲所覆及。
她們無法拒絕主動送上門來的客人，每扇搖下的窗口滿盈充斥的都是纏繞在一個人身上的寂寥腥臊味兒。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fUbI07Xt
一名盡責的打手通常都會待在附近觀察女人們的動向，而她們便儘管鑽進車內，端看眼前這名男人能付出多少張時間。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gCjXMuYT
不過也有極其倒楣，無法預防的時候。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dgoWmWDn
有些男人明明也曉得這條街上的規矩，但總仗著酒氣，容或更糟的——自己的處境，而對屈服在身下的女人得寸進尺、暴力相向。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eIi7XPF0
今晚葛麗絲便遭逢了那樣的客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aQNVDCiU
正逢人多的時候被客人揪扯住臂腕拽往小巷。期間她曾與青年對上目光，然而青年並未趕來支援她；葛麗絲旋即也轉過臉去，很快地她的身形便叫人遁入巷弄的邃暗之中。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4Ak9df5f
過沒多久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馳近的停泊在尾巷；與此同時青年則重摔、倒仰在他人店家玻璃櫥窗上，須臾身形滑落，就地偎靠，一動也不動。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gFkSvZ2c8
店家老闆見狀趕緊衝了出來大聲喝斥，不過那名客人火氣不見消散，即使走遠了也撂下句話，要人別來妨礙他。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Pxdhm1Z4
在這條街上關乎暴力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習以為常。沒有人多看青年一眼，除了將門敞開來的陌生男人以外。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TZac3mrv
男人單肘撐開門，仔細察看那名倒臥在地的青年：「要進來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susOMsyyy
青年十分確定他聽見的是名男聲，但當他昂首迎睇的卻是名身穿一襲高衩及膝旗袍的女性。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hoMtSUqt
青年快速眨眼面對跟前高大的人影，在留察到對方身上的裝扮之後，青年只是撐膝起身，再抆去唇角擴溢開來的血絲，獨自踱步離開。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GiOO1wbv
葛麗絲說過他是名女人。不過他並不特別想要成為一名女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XbIlqXzE
他也無意成為一名男人。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OKSpdoMP
他忍不住開始胡亂思索，他可以不是名男人嗎？或者，他可以既不是名男人，也不是名女人嗎？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Mw9fX7fp
可能並非所有事都必須要一一釐清。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qBdTTS3Z
如果世界未嘗對每件事都給予一個正當的解釋，那麼人為何需要拚命向周遭加以闡述自己？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OkQ2q9DG
興許下一次，他會問葛麗絲這個問題。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uaRjahwd
然後也許他們兩人，都不必為此一問題再追逐肯定的答案；而得以在其他條街上，作興就在下個窗口，會有他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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