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從來不是一條直線奔流的大河,而是一張由無數或然率織成的、浩瀚無邊的巨網。網上的每一個結點,都代表著一個選擇,一個變數,一個足以讓未來分岔出億萬種可能的瞬間。
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卻往往是自身命運最盲目的僕人,被時代的巨浪推擁著,從一個結點漂流至下一個結點,渾然不覺腳下的軌跡,早已偏離了既有的航道。
大多數時候,這種偏離是微不可察的,如同水滴之於汪洋,漣漪微蕩,終歸於平靜。然而,在某些極其罕有的時刻,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結點,會因為承受了過於沉重的歷史動量,轟然斷裂。那一剎那,整個命運之網的拓撲結構都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時間的長河,將會被強行改道,湧入一個前所未見的、充滿未知險灘與奇異風景的嶄新河床。
對於二十世紀的人類而言,其中一個最為關鍵的結點,出現在公元一九三三年的二月十五日。
那一天,冬日的寒意尚未從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的空氣中完全散去。在海灣公園那熱帶植物的環繞下,新近當選的美國總統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剛剛結束了一場充滿激情與希望的演說。他那洪亮而自信的聲音,彷彿一道穿透大蕭條陰霾的陽光,為台下成千上萬的、被貧窮與絕望所折磨的美國民眾,注入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演說結束後,羅斯福在眾人的簇擁下,面帶微笑,走向他的敞篷座駕。就在他即將坐定的那一瞬間,人群中,一個矮小的身影如鬼魅般竄出。他名叫朱塞佩·贊加拉,一個來自意大利的移民,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一個被自身的不幸與整個時代的癲狂所點燃的、憤怒的火藥桶。
他手中緊握著一支廉價的左輪手槍,槍口直指那個即將帶領美國走出泥沼的、偉岸的身影。
在我們的歷史中,贊加拉的子彈,打偏了。它們擊中了芝加哥市長,卻讓羅斯福毫髮無傷,讓他得以繼續推行那力挽狂瀾的「新政」,並在十年之後,領導同盟國,擊潰了人類歷史上最為殘暴的法西斯軸心。
但是,在那張我們所不知道的、命運的另一張巨網上,歷史的骰子,擲出了另一面。
也許,是贊加拉站得更近了一些;也許,是羅斯福轉身的角度,慢了零點幾秒;又或許,僅僅是一陣微不足道的風,輕輕地、輕輕地,改變了那顆致命子彈的軌跡。
「砰!砰!砰!砰!砰!」
五聲槍響,如同五枚釘入歷史棺木的、冰冷的鐵釘,在邁阿密和煦的陽光下,悍然敲響。
子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富蘭克林·羅斯福。
希望的巨人,在民眾驚駭欲絕的尖叫聲中,頹然倒下。他那充滿魅力的微笑,凝固成永恆的遺憾。
那道本應照亮美國未來的陽光,在升起之前,便被最徹底的黑暗,遽然吞噬。
沒有人知道,那五聲槍響,不僅僅是刺殺了一個總統。
它們,是為一個舊世界的滅亡,所鳴放的禮炮。
它們,也為一個新紀元的誕生,所奏響的、血腥的序曲。
歷史的巨輪,在那一刻,發出了一聲足以震裂時空的、刺耳的呻吟,然後,緩緩地轉向了一個全新的、無人能夠預料的、通往無邊黑暗的方向,悄然來到公元一九八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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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巨輪的轉向
紐約,納粹美國北美東海岸總督轄區
曼克頓島的天際線,早已被歲月與權力重塑。帝國大廈的尖頂,不再閃爍著自由的光芒,而是懸掛著一面巨大的、在北大西洋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的萬字旗。華爾街的銅牛,被一頭更為雄壯的、象徵著德意志力量的帝國鷹雕所取代。這裡,不再是那個曾經龍蛇混雜、充滿了機遇與墮落的美國夢之都,而是「大德意志帝國」用以展示其對新大陸統治的、一座冰冷而高效的櫥窗。
在中央公園南側,一座由白色大理石與黑色玄武岩構成的、充滿了古典主義與極權美學的宏偉建築拔地而起——德意志美洲歷史研究中心。其森嚴的風格,與周遭那些殘存的、充滿了頹廢資本主義氣息的裝飾藝術風格摩天樓,形成了刻意的、充滿了征服意味的對比。
中心最大的演講廳內,座無虛席。聽眾大多是來自北美各地德裔社區的精英、帝國派駐的官員,以及那些在「新秩序」下選擇了合作的、被重新教育的美國學者。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混雜著舊紙張、皮革與淡淡雪茄味的、屬於學術權威的氣息。
講台上,站著一位身形高大、金髮碧眼、儀表堂堂的中年學者——福格爾博士。他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穿著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屬於雅利安精英階級的、不容置喙的自信與優越感。他是帝國最權威的「美國史」專家,他的工作,就是為帝國的勝利,尋找歷史的必然性。
「女士們,先生們。」福格爾博士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於他所研究對象的輕蔑,「今天,我們探討的,不是一個『如果』的假設,而是一個關於『必然』的結論。我們將要剖析的,是一個曾經被譽為『上帝之國』的巨人,為何會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如同被蛀空了根基的巨像般,轟然倒塌。」
他身後的全息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黑白照片——邁阿密海灣公園裡,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癱瘓的巨人,富蘭克林·羅斯福。
「歷史的轉向,往往始於一個微小的、卻是致命的細胞病變。」福格爾博士的語氣,像一位冷靜的病理學家,在解剖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體,「羅斯福之死,便是這個病變的開端。它如同一個被抽去基石的拱頂,讓整個美利堅合眾國的政治與社會結構,開始了緩慢而持續的、不可逆轉的崩塌。」
「他的繼任者,」屏幕上的照片切換為一個面容平庸、眼神迷茫的老人——約翰·南斯·加納,「以及加納之後的約翰·W·布萊克,都是那個舊時代典型的、目光如豆的孤立主義者。他們對於羅斯福那套準備大刀闊斧、以社會主義的猛藥干預經濟的『新政』嗤之以鼻,他們天真地堅信,那隻所謂的『市場看不見的手』能夠自我修復。他們所做的,只是將國家的頭顱,更深地埋進了孤立主義的沙堆之中,像一隻受驚的鴕鳥,對大洋彼岸那風起雲湧的、真正決定人類未來命運的偉大變革,充耳不聞。」
「於是,美國,錯過了它最後的、也是唯一的一次自救機會。」
演講廳內鴉雀無聲,只有福格爾博士那充滿了勝利者優越感的聲音在迴盪。
「大蕭條的惡魔,在缺乏任何有力制衡的情況下,以前所未有的猙獰面目,徹底吞噬了這個國家。工廠成片倒閉,它們的煙囪不再噴出象徵繁榮的蒸汽,而是如同指向蒼穹的、一根根冰冷的墓碑。農場大量破產,曾經的沃土化為荒漠,成千上萬的家庭被從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中驅離,匯入那望不到盡頭的失業大軍的洪流。」
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段經過精心剪輯的、來自三十年代的黑白影像。城市裡,領取救濟麵包的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人們的眼神,從最初的迷茫,漸漸變為麻木,最終,燃燒起絕望的、憤怒的火焰。
「『美國夢』,」福格爾博士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這個曾經激勵了幾代人的、膚淺的個人主義理想,在刺耳的警笛聲、催淚瓦斯的嗆人氣味與國民警衛隊冰冷的刺刀面前,被碾得粉碎。整個三十年代,美國都深陷在內亂的泥沼之中。罷工、暴動、不同種族之間的血腥衝突,如同無法癒合的膿瘡,在聯邦那早已虛弱不堪的肌體上,不斷地潰爛、爆開。」
「一個對內已然焦頭爛額的國家,一個連自己人民的麵包問題都無法解決的政府,自然無暇他顧,更無力他顧。」福格爾博士推了推眼鏡,總結道,「因此,當我們偉大的元首,阿道夫·希特拉,在歐洲點燃民族復興的熊熊烈火,決心要將那片大陸從凡爾賽條約的枷鎖、猶太資本的侵蝕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瘟疫中徹底解放出來時,華盛頓的政客們,只是慵懶地揮了揮手,將其當作與己無關的、擾人清夢的噪音。」
「他們並不知道,那不是噪音,而是為他們這個腐朽、墮落的舊世界,所敲響的、洪亮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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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巨像的崩塌
柏林,大德意志帝國千年首都
這座城市,是「千年帝國」永恆榮光的終極體現。在帝國首席建築師阿爾伯特·斯佩爾那充滿了古典主義與極權美學的瘋狂規劃下,整座城市被重塑成一尊獻給雅利安精神的、龐大得令人心生敬畏的石雕。
寬闊得足以讓整個裝甲軍團並排行進的「光輝大道」,如同一柄無形的巨人之劍,將柏林劈成兩半。大道的盡頭,那座足以將整個羅馬聖彼得大教堂都容納其中的「穹頂大廳」,其巨大的、足以遮蔽天空的陰影,如同一隻無形的神之巨手,將冰冷的權威投射在每一個行走於其上的、渺小得如同螻蟻般的市民身上。
穹頂大廳之內,帝國戰爭歷史博物館的長廊,莊嚴而肅穆。空氣中,只有參觀者那被刻意壓低的、充滿敬畏的腳步聲。一群金髮碧眼、身穿整齊劃一的「希特拉青年團」制服的少年,正跟隨著他們的導師,聆聽著關於帝國崛起的、那段早已被奉為神話的歷史。
他們的目光,掠過一幅幅巨大的、以冷峻寫實風格繪製的油畫。那些畫,記錄了歷史的每一個決定性瞬間。
「孩子們,請看這裡。」導師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他指著第一幅畫,那上面描繪的,是德意志的裝甲洪流,以雷霆萬鈞之勢,碾過了波蘭的邊境。「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這一天,元首決心要糾正歷史的錯誤。而那些所謂的西方民主國家,卻依然沉浸在綏靖政策的幻想之中。」
「德意志精神裏的精確無誤而極其迅速的效率,被稱之為「閃電戰」,震驚了整個世界。丹麥、挪威、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一個又一個國家,在我們德意志軍人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如同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倒下。你們看這幅,」導師指向另一幅畫,畫中,德意志的軍旗,在巴黎凱旋門的上空,迎風飄揚。背景裡,是垂頭喪氣的法國士兵,以及那些眼神空洞、不知所措的巴黎市民。
「法國人,他們自以為是的『歐洲最強陸軍』,他們引以為傲的馬奇諾防線,在我們天才的軍事家們面前,成了一條耗資巨大的、可笑的鋼筋水泥笑話。我們最優秀的裝甲矛頭,輕而易舉地繞過了它,直插法蘭西的心臟。一九四零年六月,巴黎淪陷。高盧雄雞,在我們萬字旗的陰影下,屈辱地低下了它那高傲的頭顱。」
「至此,整個歐洲大陸,只剩下那個依靠一條海峽苟延殘喘的、頑固的島國——英國。」
導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輕蔑。他指向另一幅畫,那上面,描繪的是倫敦在「海獅計劃」的猛烈空襲下,化作一片火海的景象。
「那個叼著雪茄的胖子,溫斯頓·邱吉爾,一個頑固的、舊時代的帝國主義者,用他那充滿了煽動性的謊言,欺騙著他的人民,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螳臂當車般的抵抗。然而,在帝國空軍那如同神之鐵鎚般的絕對優勢面前,皇家空軍的噴火式戰鬥機,不過是一群脆弱的、徒勞掙扎的蚊蚋。」
歷史的真實,遠比畫布上的描繪更為殘酷。在帝國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的親自指揮下,數以千計的轟炸機,如同遮天蔽日的鐵灰色蝗蟲,日以繼夜地,將那座曾經號稱「日不落帝國」心臟的城市,系統性地、一寸一寸地,從地圖上抹去。大笨鐘的悲鳴,早已被斯圖卡轟炸機那獨有的、如同死神尖嘯般的汽笛聲所淹沒。泰晤士河的河水,映照的不再是議會大廈的哥德式尖頂,而是一片永不熄滅的、橙紅色的火光。
「所謂英雄的血肉之軀,終究無法抗衡一個准確無誤、工業機械背後的數學和物理邏輯。」導師的聲音變得冰冷,「德意志的戰爭機器,在吞噬了整片歐洲大陸的資源之後,已經擴張到一個可以輕而易舉統治世界的程度。而英國,卻因為美國那可笑的《中立法案》,成了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孤島,得不到任何援助。」
「一九四一年的春天,當最後一批噴火式戰機在倫敦上空被擊落後,大英帝國的天空,徹底失守。同年九月,我們的登陸艦隊,在肯特郡的白色懸崖下成功登陸。一個月後,萬字旗,在白金漢宮的廢墟上,緩緩升起。」
照片上,被生擒的邱吉爾身形佝僂,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絕望。這張畫,成為舊世界秩序徹底死亡的、最權威的象徵。
「在歐洲的秩序得以重建之後,元首將他那充滿了遠見的目光,投向了東方。」導師的聲音,變得愈發的莊嚴與宏亮,他指著一幅描繪著無垠雪原的巨幅畫作,「那裡,盤踞著人類文明最為邪惡、也最為墮落的敵人——蘇維埃,一個由猶太布爾什維克所建立的、反人類的紅色怪胎。」
「巴巴羅薩計劃,這個人類歷史上最為龐大、也最為壯麗的軍事行動,就此展開。這一次,我們再不需要面對兩線作戰的窘境。數百萬德意志的優秀子弟,在上帝的祝福下,踏上了這場旨在將斯拉夫劣等民族與共產主義瘟疫,從地球上徹底清除的『東方十字軍東征』。」
「戰爭的進程,順利得如同教科書上的演習。蘇聯紅軍那套早已僵化的人海戰術,在德軍精準、高效的鉗形攻勢面前,顯得如此的可笑與無力。基輔、明斯克、斯摩棱斯克......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在短短數月內被相繼攻克,數百萬紅軍士兵,如同牲畜般被圍殲、俘虜。」
畫面上,德軍的先頭部隊,兵臨莫斯科城下,能用望遠鏡清晰地看到克里姆林宮那紅色的尖頂。
「那一年,俄羅斯的冬天,似乎也失去了往昔的威力。在我們更為完善的後勤保障與冬季裝備面前,『冬將軍』的神話,未能再次上演。」
「當我們的軍隊攻入莫斯科市郊時,那個來自格魯吉亞的、長著一副亞洲式面孔的暴君,約瑟夫·史達林,終於被他自己一手製造的恐懼所吞噬。他在克里姆林宮的地下室裏,用一把手槍,結束了自己充滿爭議的一生。蘇維埃聯盟,這個看似不可一世的紅色巨人,從內部,轟然倒塌。」
導師的解說結束了。少年們的眼中,閃爍著對帝國無限的崇敬與自豪。他們堅信,他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是歷史唯一的、必然的、也是最完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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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旭日的擴張
南京,華南民國首府
這座飽經戰火的古都,如今已成為大日本帝國一手扶植的傀儡政權在東亞大陸統治的象徵。城內,既保留了明清時代的古老城牆,又矗立起一座座充滿了大和氣息的「帝冠樣式」建築。其中最為宏偉的,便是坐落於玄武湖畔的「東亞帝國歷史館」。
一群來自上海,同樣身穿制服的學生,正在一位日籍教師的帶領下,駐足觀看。他們的神情,混合著被灌輸的崇敬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麻木。
「諸君,請看。」那位教師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他指向的,是那幅最為著名的、描繪著烈焰與毀滅的《珍珠港上空的榮光》。
「對於統治著東亞的大日本帝國而言,歐洲戰場的局勢,無疑是一劑最猛烈的、催發崇高士氣的興奮劑。當我們的德國盟友,在歐洲大陸上高歌猛進時,帝國大本營的將軍們,也將他們那充滿渴望的目光,投向了那個橫亙在帝國『八紘一宇』神聖事業面前的、最後的、也是最大的障礙——美利堅合眾國。」
「當時,山本五十六大將心知道,與美國的戰爭,將是一場豪賭。當時我們沒有與美國進行長期消耗戰的本錢。唯一的勝機,便是在戰爭之初,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一場毀天滅地的、決定性的打擊!」
畫面切換到夏威夷,那片被美國人從土著手中奪走的、所謂的「太平洋天堂」。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七日。這一天,將永遠被銘刻在帝國的歷史之中,成為『八紘一宇』神聖事業的、最為光輝的起點!」
油畫上,無數架塗著「旭日」標誌的戰機,如同一群沉默的、從天而降的獵鷹,穿透了雲層。
「虎!虎!虎!」老師的聲音模仿著那代表「奇襲成功」的信號,充滿了激昂的熱情。
「地獄,降臨了!」
「那一天,美國太平洋艦隊的三艘航空母艦——『企業』號、『列星頓』號與『薩拉托加』號,並未因為執行任務而出海。由於他們國內的政治混亂、預算削減與戰備鬆懈,它們同樣靜靜地停泊在福特島,成為了我們飛行員們最優先的、最渴望摧毀的目標!」
畫面上,「亞利桑那」號的彈藥庫被引爆,巨大的火球沖天而起。「奧克拉荷馬」號在命中數枚魚雷後笨拙地翻覆。而更遠處,三艘巨大的航空母艦,在無數俯衝轟炸機的輪番攻擊下,木質的飛行甲板迅速變成了三支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的火炬。
「美國太平洋艦隊,這個橫行於太平洋之上數十年的霸權象徵,在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便被徹底地、乾淨地,從物理層面上,抹去了。」
「這是一場由『武士道』精神所指引的、對那些膽敢阻礙帝國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神聖事業的『鬼畜』,所進行的、最神聖的『天誅』!」
老師指向另一面牆,那上面是一幅巨大的、描繪著整個東南亞地圖的電子沙盤。隨著他的解說,一面面旭日旗在沙盤上亮起。
「香港、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在接下來的短短數個月內,勢如破竹的帝國軍隊,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席捲了整個東南亞與西太平洋。『遠東第一要塞』新加坡,在山下奉文將軍的凌厲攻勢下,迅速投降。數萬名英澳聯軍,成為了帝國的階下囚。」
「而在廣闊的中國戰場上,其所作所為不為國際所接納、孤立無援的重慶國民政府,在帝國陸軍的壓倒性攻勢面前,亦是兵敗如山倒。最終,在帝國的扶植下,一個以汪精衛先生為首的、真正代表了亞洲人民族自決精神的南京新國民政府,得以成立。那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終於被一面更能體現『中日親善』精神的、鑲有黃色三角邊的和平旗所取代。」
沙盤的中央,是廣袤的太平洋。老師的語氣變得更為莊重。
「昭和十七年,六月的中途島。由於我們在珍珠港取得了完美的、摧毀敵方全部航母的勝利,美軍手中,只剩下由大西洋艦隊緊急馳援的兩艘航母。而我們的聯合艦隊,則挾大勝之威,以絕對的優勢兵力,設下了一個完美的陷阱。」
「戰鬥的結果,從一開始,便已注定。美軍的兩艘航母,在我們俯衝轟炸機的輪番攻擊下,相繼起火、沉沒。中途島的完勝,為大日本帝國,徹底鎖定了在太平洋上的、絕對的制海權與制空權。通往最終勝利的道路上,再無任何障礙!」
學生們的眼中,同樣閃爍著對帝國的無限崇敬。他們為自己能成為這個偉大帝國的一份子而感到無比的自豪與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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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歷史的輪迴
東京,大日本帝國首都
東京都千代田區,帝國戰略研究所。此地並無博物館那種對外宣揚的熱烈與浮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精準、近乎殘酷的、屬於帝國最高智庫的學術氛圍。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著皇居的護城河,景色靜謐,但會議室內的空氣,卻因正在探討的議題而緊繃如弦。與會者,皆是帝國最頂尖的戰略分析家、歷史學家,以及來自軍部和各大財閥的高級顧問。他們的神情嚴肅,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張被分割的、扭曲的世界地圖,萬字旗與旭日旗的疆域,如兩頭巨大的、正在對峙的猛獸,盤踞在地圖的兩端。
主講人,是一位頭髮花白、氣質儒雅,眼神卻銳利如鷹的老教授。他的演講,沒有歌頌,沒有煽情,只有冰冷的數據與不帶任何情感的分析。
「諸君,回顧四十年前那場決定世界命運的戰爭,我們必須承認,勝利的果實,是由德日兩大帝國,以一種近乎完美的、充滿了效率的協同作戰所摘取的。」
「對美國的最後一擊,是軸心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聯合作戰。昭和二十一年,就是山本五十六大將對美國發動太平洋戰爭後的五年後,德意志帝國空軍,啟用了他們當時最新的、足以顛覆戰略格局的秘密武器——『美利堅轟炸機』。他們對美國東海岸的紐約、波士頓、費城進行了毀滅性的轟炸。自由女神像,被炸斷了高舉火炬的手臂,那殘破的景象,成為了舊美國徹底失去自由的、最直白的象徵。」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為最終的、致命一擊所做的鋪墊。」
教授身後的全息屏幕上,出現了一朵巨大而猙獰的、由塵埃與烈焰構成的蘑菇雲,背景,是華盛頓特區那早已不復存在的、地標性的白色建築群。
「一年後,昭和二十二年初,我們的德國盟友,成功試爆了人類第一顆可供實戰的『鈾彈』,並毫不猶豫地,將它投向了華盛頓 。國會山、白宮、林肯紀念堂……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足以熔化鋼鐵的高溫與衝擊波中,瞬間,化為蒸汽。美國政府的指揮體系,徹底癱瘓。整個國家的抵抗意志,在那朵象承著末日的蘑菇雲下,被徹底蒸發 。」
「與此同時,在美國的西海岸,帝國的百萬大軍,在聯合艦隊的掩護下,發動了登陸作戰。加利福尼亞、洛杉磯、三藩市,相繼淪陷。昭和二十二年十二月,一個時代結束了。」屏幕上,顯示出那張著名的、標誌著新秩序誕生的地圖。「曾經的巨人,倒下了。它的屍體,被兩個歷史所指定的勝利者所瓜分。美國的東部,成為了『大德意志帝國』的『納粹美國』;美國的西部,則被併入帝國,成立了『美利堅太平洋國』。廣大的、位於落基山脈與中西部的貧瘠地區,則被當作一個緩衝區。世界,終於迎來了它應有的、真正的秩序。」
教授的語氣在此刻一轉,變得更為凝重,也更為冰冷。
「戰爭的硝煙,早已散盡。但一場新的、無聲的戰爭,卻在勝利的禮炮聲尚未完全平息之時,便已悄然開始 。」
「諸君,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同盟』這個詞,在政治的字典裡,從來都只是一個因共同的敵人而存在的、暫時性的狀態。當最後的敵人倒下,同盟的根基便已不復存在。德日之間的關係,從瓜分美國的那一刻起,便從『盟友』,不可逆轉地,滑向了『對手』。」
「冷戰的種子,並非在戰後才被播下,而是深植於我們與德國人根本性的差異之中。其第一個爆發點,便是『核』的威懾。」
老教授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華盛頓的毀滅,是一場昭告天下的示威。我們的德國盟友,以一種毫不掩飾的方式,向全世界——也包括我們——展示了他們所掌握的、足以將任何文明瞬間抹去的、上帝般的力量。在那朵蘑菇雲升起的瞬間,帝國便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度的戰略被動。我們雖然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常規海軍與陸軍,但在『鈾彈』的絕對威力面前,這一切都顯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帝國高層曾一度陷入激烈的爭論。是屈從於德國的核威懾之下,成為其事實上的次級夥伴?還是不惜一切代價,發展我們自己的核武庫?然而,戰後初期的帝國,需要將全部資源用於鞏固和消化過於龐大的『大東亞共榮圈』,同時,我們在核物理的基礎研究上,確實落後於德國。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於是,帝國選擇了第三條道路,一條更為艱難,卻也更具遠見的道路——非對稱抗衡。」
「當德意志帝國將其龐大的國家資源,投入到重工業、火箭技術與核物理這些更為『陽剛』的領域時,我們則選擇了另一條賽道。帝國的戰略,是『以柔克剛,以巧破力』。我們開始了被後世稱為『菊與晶片』的時代。我們沒有與德國人硬碰硬地比拼鋼鐵產量與核彈頭數量,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未來。」
「在整個五十至七十年代,帝國傾盡國力,發展電子工業、半導體技術、生物工程以及最重要的——人工智能與資訊科學。諸君都清楚的『第五世代電腦系統』計劃,便是在這個背景下應運而生。我們的目標,是要在信息領域,建立起德國人無法企及的絕對霸權。我們的戰略思想是:你可以用核武摧毀我們的城市,但我們可以用無孔不入的資訊流,癱瘓你的指揮系統,侵蝕你的社會結構,甚至……重新定義『真實』的邊界。」
「這是一場晶片對原子、信息對能量的戰爭。帝國的科技官僚體系,以一種德國人無法理解的、東方式的集體主義效率,瘋狂地運轉著。當德國的工程師們還在為他們那翼展驚人的『美利堅轟炸機』而驕傲時,我們的科學家,已經在研究所裡,開始構建一個足以網羅整個星球的資訊網絡。」
會議室內的氣氛變得愈發壓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深知這場看不見的戰爭,其殘酷性絲毫不亞於真槍實彈的戰場。
「然而,僅僅依靠資訊科技,尚不足以達成真正的戰略平衡。真正的轉捩點,來自一個更為禁忌、也更為深邃的領域——對『維度』本身的研究。」
老教授的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驚動了某些不可言說的存在。
「我們的德國盟友,其思想根源,混雜著一種對古代雅利安神話的神秘主義迷戀。他們內部一直相信可以透過技術手段干預『世界線』,修正歷史,以確保他們神聖的、永恆的統治 。他們對維度物理的研究,開始得比我們更早,也更為瘋狂。」
「帝國雖然起步較晚,但我們擁有他們所不具備的優勢——我們對東方古代哲學中蘊含的宇宙觀,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當中是以一種古老的、形而上的語言,闡述著與維度物理學相同的宇宙原理。因此,一場圍繞著『控制現實』的終極軍備競賽,在暗影之中,早已白熱化。這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真正的『冷戰』核心。」
「雙方都在對方無法探知的秘密角落裏,發展著更為恐怖的、足以將對方從地圖上徹底抹去的、新一代的維度武器。德國人登上了月球與火星,看似在太空競賽中拔得頭籌,但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在遠離地球引力干擾的環境中,進行更為激進的維度實驗。而我們,則利用遍佈全球的經濟網絡與資訊優勢,暗中尋找著那些可能存在的、與維度物理相關的古代遺物、特殊人才,以及那些可能存在的,來自『彼方』的訊息。」
「和平,」老教授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早已成為一層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薄冰。在這層薄冰之下,是兩個都極欲成為『神』的帝國,在進行著一場足以毀滅所有時間線的、瘋狂的豪賭。」
「歷史的巨輪,看似早已停定。但或許,它只是在積蓄著下一次轉向的、驚心動魄的力量。」
是的,歷史的巨輪,看似早已停定。但沒有人知道的是,它只是在積蓄著下一次轉向的、驚心動魄的力量。
而他們連做夢也都想像不到的是,轉動它的那個支點,就隱藏在一座被霓虹與謊言所包裹的、金碧輝煌的、名為「香港」的一塊海邊礁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