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從我指間滑落,藍黑墨水在作業本上暈開猙獰的痕跡。講台上數學老師正在講解三角函數,粉筆刮過黑板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著神經。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有風掠過,帶著海鹽混機油的腥氣——這是前世沉屍點特有的味道。
「媽咪?」
衣袖被輕輕拉扯,小航把橡皮推到我面前。他低頭時後頸露出淺粉色疤痕,和記憶裡那個暴雨夜的解剖報告完全吻合。法醫說那是植入違禁品膠囊的手術創口,此刻在九月陽光下像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謝安怡!」粉筆頭擦過耳際,我條件反射站起來。窗邊傳來嗤笑,葉凱琪把校服外套甩在肩上,銀質打火機在她指間翻出冷光。這個姿勢和二十年後她持槍的模樣微妙重疊,連手腕內側的新月形燙傷都分毫不差。
走廊盡頭的化學實驗室飄來苦杏仁味。我藉口去醫務室,卻在轉角撞見夏樂蹲在摩托車旁。他袖口沾著機油,正用螺絲刀撬開排氣管的焊接點。金屬碰撞聲裡,一袋結晶物折射出冰棱般的寒光——那是純度極高的甲基苯丙胺,在我的記憶裡本該出現在三年後的緝毒行動中。
「唔好睇。」溫熱手掌突然捂住我的眼睛。葉凱琪的皮革手鏈硌在鼻樑,她身上有硝煙與茉莉花混雜的香氣,「插班生就該乖乖上堂。」她的呼吸噴在耳後,讓我想起在海底掙扎時灌進肺裡的鹹澀泡沫。
體育館後的蘆葦叢在暮色中起伏如浪。我數到第七根承重柱時,果然看見薛寧蜷縮在陰影裡。她校裙沾著泥漿,膝蓋上的瘀青像是地圖的等高線。「訓導主任話...話我偷班費。」她聲音比蘆葦還細,「但我只是幫琪姐拎快遞。」沾著血跡的快遞單從她指間滑落,收件人處赫然寫著我的名字,日期卻是2023年9月23日——我們集體遇害的死忌。
警笛聲就在這時響起。夏樂的摩托車引擎在圍牆外咆哮,輪胎摩擦聲像野獸低吼。葉凱琪扯開我襯衫第二顆鈕扣,將微型攝像頭塞進胸圍夾層:「記住,你從未見過林深別墅的防空洞。」她指尖劃過我鎖骨下方三寸的位置,那裡在前世被子彈貫穿時留下碗口大的疤。
我們衝進器材室時,薛寧正把化學老師的氰化鉀試劑瓶塞進書包。她的動作突然定格,瞳孔泛起機械性的震顫:「佢哋嚟咗。」窗外傳來車輛急煞的銳響,玻璃映出三輛冇車牌的黑色SUV,車頂天線纏繞著捕魚用的綠色尼龍繩。
夏樂踹開後窗鐵柵的瞬間,改裝排氣管噴出藍色煙霧。我攬住小航躍上後座,發現里程表顯示負二百七十四公里。追兵的獵槍擊碎後視鏡,飛濺的玻璃渣裡,葉凱琪正攀上領頭車的天窗,她咬開手雷拉環的姿勢同畢業典禮上開香檳的動作重疊成雙重曝光。
防空洞的鑄鐵門泛著屍斑般的青灰。虹膜掃描儀突然滲出鮮血,林深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驗證問題:謝小姐今日的M巾牌子?」我扯開染血的校裙襯布,將衛生棉條懟在攝像頭前——這是第七次循環時他親自設定的變態密碼。
氣壓門開啟的轟鳴中,薛寧突然抽搐著抓住我手腕:「佢哋等緊閉環完成...」她的指甲縫裡嵌著彩虹糖碎屑,與冷庫屍體手中的殘留物完全一致。二十具「謝安怡」在福爾馬林霧氣中同步抬手,指間纏繞的漁網末端繫著現任緝毒局長的警徽。
「歡迎返屋企。」林深的白大褂沾著化學教室的苦杏仁味,他胸牌上的日期是1997年9月23日。當手術刀劃開小航後頸的蝴蝶疤痕時,我聽見海潮聲從防空洞深處湧來,混著葉凱琪的茉莉香與血腥氣,構成時空裂縫特有的鹹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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