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债 - 001

戒备森严的青坻城府邸下。

士兵们手持长枪，身着盔甲，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一阵轻微的声响从西边传来。

只见西边的城墙洞下，走来一个男人。

他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一身黑衣。若是仔细看，能看出他的五官生得很是精致俊逸，只不过被有些凌乱的胡茬遮蔽住了。

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剑，一把看上去用了很长时间，生了些锈，却依然锋利的剑。

剑身细长，整个被裹在一块黑布里。

“干什么的？”

见他走进府邸，把守的士兵拦住了他。

高恒天抬头，音色有些沙哑：“我要见边太守。”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

眼前这人看着瘦削，眼下发青，似乎不是很有精神，但下颌显出稳重的锋利，目光虽然有些淡，却很沉稳。

又看他背后那把剑，想必是个江湖侠客。

守卫们并未怠慢：“有名帖吗？”

“你只需说高恒天来见他。”

男人语气淡淡，却透出不容置疑。

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虽然外表看着吊儿郎当、瘦弱不堪，但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魅力，能让所有人都听从他的。

高恒天就是这种人。

守卫去通禀了一声，回来，便对高恒天一抱拳：

“侠客请进。”

高恒天淡淡看了他一眼，踏进了这座青坻城的府中。

青坻城是整个璋朝东北方最重要的城市。

璋朝的首都在业晋，而位于业晋东北方有一个重要军事基地，就是青坻城。青坻城兵精粮足，素来由重兵把守，如果想要拿下业晋，青坻城，便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之地。

高恒天踏着一级一级的石阶，进入了太守府中。

太守府的大厅布置得倒很简洁，正中间一张桌案，右边放着一架屏风。

太守边铘正坐在桌案后。他穿着官服，桌上放着一杯清茶。

屋内没有人，很显然，边铘已经将侍从都提前遣散了。

看着高恒天静静站在那里，边铘露出一个笑容：“坐。”

桌案前放着一把椅子。

高恒天也没客气，坐下了。

“这是十万两银子。”

高恒天将包袱放在桌上，

“如果你肯起兵，这十万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边铘看着这包袱。

包袱鼓鼓囊囊的，被四面包得严严实实，似乎里面确实真有十万两。

他忍不住看了看高恒天，似乎想问这些银子是哪儿来的，但他知道，他问了高恒天也不会说，所以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边铘是一个月前在赌场认识高恒天的。

当时，高恒天和他处同一个雅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高恒天就主动和他攀谈了起来。

边铘平时虽然贵为太守，但闲暇时候，也愿意换上便服去赌场玩玩。他很少亲自上阵参与赌局，只是坐在高处的雅间，自己倒上一杯茶，俯视着赌客们挥金沉沦。底下赌客们或因输钱而破口大骂，或因赢钱而不断兴奋地要求再来一句，所有被金钱吞噬灵魂般的声音，都让他不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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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实最后，这赌场所盈的利，多半也是流进了边铘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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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边铘只是偶然换上普通商人的服饰，坐在雅间里喝茶。身后的门一开，身着布衣、背着一把剑的高恒天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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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得进入。”

守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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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找太守。”

高恒天看着他，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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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一愣。

在这里，他太守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最多不过是这家赌场名义上的老板李杨和几个店小二知道，但，眼前的来客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很显然是特意打听过的，因此，再隐瞒也无济于事。

边铘并未慌乱，让侍卫把高恒天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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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何事？”

边铘喝了口茶，问高恒天。

他的手还是很稳，仿佛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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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有事要禀告太守。”高恒天道，“请太守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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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边铘扬眉，“可你知道，这周围的都是我的亲信，你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透露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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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恒天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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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沉默的压力在空气中涌动，仿佛无论谁先开口，失败就要倒向他那一边。

最后还是高恒天先败了。

他道：

“草民有野心颠覆大璋王朝，此来，是来请太守起兵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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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

身后的侍卫一把按住了高恒天的肩。高恒天抬起头，身子镇定，却是临危不乱。

但此时，边铘已经看了出来，这高恒天身怀绝技，他的武功别说面对几个侍卫，就是把这整个阳麟赌场拆了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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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笑了笑，道：“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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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是前朝高氏王朝，李妃的遗孤。”高恒天说，“如今，王氏贼子霸占我的江山，我需要为父母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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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仔细打量着高恒天。

这人清清瘦瘦的，看上去连胡子都没仔细刮过，但骨子里似乎有一股韧劲。

他当然知道，前朝的王族高氏。

只是，二十五年前当今王氏和前朝高氏的战争中，高氏的很多遗孤都走散了，流落在世界各地。

这个高恒天，边铘没有听说过。

不过，他有种感觉，这个高恒天一定就是前朝皇室的遗孤之一。

虽然边铘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不过看高恒天整个人的气场、风度，有一种莫名沉默的威严。可能正是因为高恒天的气场，边铘才相信了他。

何况，前朝的李妃确实有一个孩子，按年龄来算，应该也和高恒天一样，有三十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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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占领王氏的江山？”边铘不紧不慢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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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在西北拥有一众军队，足有五万人马，在江湖还有些势力，他们都听我调遣。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走动，待时机成熟，我就会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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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点了点头：“你这是要我助你，攻破最后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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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恒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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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看了他半晌。

时间在二人之中流逝，边铘的四个侍卫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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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边铘笑了：“好，我就跟你约定。你何时需要起兵，叫我就好。不过到时，这天下还得你我二人重新分。”

他的眉目展开，神色颇有些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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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生得本就有些英俊，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凭借过人的才识当上了太守，平时行事更是特立独行、潇洒不羁。此刻，他听到高恒天所言，胸中像是涌出了一股热气般，双眸闪亮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

边铘今天虽然穿了一身银灰色便服，但独特的气质是遮不住的，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显得胸有城府、颇具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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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您这是要……？”

见此，站在边铘最右边的一个士卒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嘴唇动了动，半天，还是不敢说出“反”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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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王朝璋朝已经立了二十五年，而皇帝彦衫帝虽不是什么绝顶盛名的明主，也是勤恳治国，并无过错。而璋朝刚刚经历过战争，如今正是百姓休养生息，国力渐渐发展繁荣的时候。

他为何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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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边铘身边的其他三个侍卫都是一脸沉着，仿佛无论边铘说出什么惊天话语来，也只会毫无保留地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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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微微抬了抬右边的眉毛。

他忽然看了看高恒天：“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草民姓高，名‘恒天’。”男人沉声道。

“好，高恒天，我今天就立个字据给你，我今日答应你的事，句句属实。”

接着，边铘抽出了自己的肋下佩剑。

这柄剑通体为银色，剑柄刻着复杂的花纹，不过剑身看上去也颇为锋利，似乎人的手指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被割开一个口子。

边铘的剑很轻，挥舞在他手中，就如同一阵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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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忽然把剑递给站在他左边的一名侍卫。

“砍了李暮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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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先前那个反对他的手下脚步一晃，差点跪下：“太守，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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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忠，留你也无用。”

边铘的声音很好听，偏高、偏冷，此刻他的语调中又添了些许凉意，就像蛇的鳞片在嘶嘶摩擦。

左边的侍卫接过边铘的剑，向李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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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的两条腿都在打哆嗦，他明白，他已经无法离开这间屋子了，就算他拼了命逃走，边铘的武功也能在瞬间将他毙命，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高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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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飞溅。

整个雅间都染上了些许泥泞之气，包括原先边铘桌上的那杯茶，都染上了红色。

李暮被被逼到了墙角，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斩断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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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骨碌碌”滚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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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捡起李暮的人头，双手把它捧着，递到边铘面前。

“太守，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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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边铘笑着点头，看向高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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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恒天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一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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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弟，李暮的人头，就是我答应你的字据。这字据你可还满意？”边铘看着高恒天，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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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恒天抬起头，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笑容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谈不上冷酷，也谈不上温暖，只是唇角微微动了动。

“多谢太守，既然如此，明天我也会带定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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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边铘要求若是战争胜利，二人要重分天下，但很显然，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推翻大璋王朝，因此，目前对于口头上约定战果的事情，谁都没有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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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回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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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恒天真的按约定拿来了十万两银子，带给了边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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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铘坐在桌案前，看着那钱，没有去动。他抬头看着高恒天，声音有些冷。

“一定要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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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高恒天一字一句道。

“好。”边铘抬了抬下巴，“若真攻下了璋朝，我要一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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