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richor - 01 Petrichor

從余青夜的家到學校的路上種着兩排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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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向來是對花不感興趣的，因此平常也不會多看它們一眼。可或許是因為昨夜下過雨，水珠還掛在那些葉子上頭，散發出好聞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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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花香中還夾帶着專屬於泥濘的、香草的、以及夏季的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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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余青夜放緩了腳步，用鼻子嗅了嗅，覺得還挺好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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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漫不經心地這樣想着，遠處忽然響起一把陽光的聲音，喚的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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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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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沒有應聲，想:反正他也不會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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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得不到回應的白初年並沒有感到氣餒，像是早已習以為常，轉身就和剛過馬路的班長也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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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初年跑走，余青夜依舊沒甚麼表情，右腳卻一個不慎就踩進了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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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色的水濺上褲腳，留下大大小小的污漬。余青夜皺了皺眉，去找書包裏的紙巾，卻聽到跑走的人忽然回過頭喊他：「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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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找紙巾的手一頓，再三掙扎，有點無奈，腳還是認命地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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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年就站在不遠處的階梯上，穿透樹木的光影打落在他身上，風一吹，就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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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靠近了，余青夜發現他的手上不知道甚麼時候多了一瓶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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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嗎？」他問，笑的時候眼睛會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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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忽然就記起了去年五月發生在學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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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因為值日清潔課室而晚了離校，走到二樓的時候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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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不是女生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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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嘛，長得也像。說起來，不是有校規說男生不能留長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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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得鬆頂多說幾句啦，不過可能他真的是女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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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的頭髮的確有點長了，綁起來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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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甚麼表情地轉身就走，轉彎之際卻撞進了一個懷抱，是白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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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而言，白初年是個難以猜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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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莫名的，他好像總是禁不住去想白初年的每句話，甚至每個表情是甚麼意思，因為白初年的惡意從不顯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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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清楚對方的善意是真心的或者假意的，這使他感到不安，畢竟對他而言，虛情假意的好心比顯露無遺的厭惡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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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他也有個很信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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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他希望討厭他的人全都不要對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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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年剛想道歉，卻聽到了不遠處的聲響，止住了話頭，等回過神來，余青夜已經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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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跑遠了，卻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只見白初年捏着水瓶，拉着兩個穿着運動服的隔壁班男生往操場走，看起來是在趕他們回去訓練，一邊回頭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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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余青夜故意晚了出門，到學校時鈴聲剛好響起，於是白初年一整個上午都沒能跟他說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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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夜伸手去找抽屜裏的書，然後摸到了一瓶果汁，包裝上畫着個笑臉，還有一張紙條，上頭的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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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看向白初年，白初年正跟同桌討論黑板上的題，卻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回眸看他，自然地彎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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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年總是在笑，無論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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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道的，他很溫柔，對誰都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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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握着那瓶飲料，見白初年一如既往、像是甚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又無可避免地心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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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紙條的字他能記一輩子，畢竟從沒人對他這樣說過：「你留長髮很好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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