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卡住了 - 第三十三章〈大屠殺的意義〉

夜闌人靜，繁星點綴的星空裡，突然有大量火光熊熊的隕石從高空垂直墜落，數量多得照亮了整個摩伊拉大陸。

「流星雨！快許願！」

「這哪裡像流星雨，是天神降災了！快逃啊！」

焚燒著的隕石直逼這世上僅剩的一片大陸，生靈即將塗炭之際，各地的巫師召喚出各式各樣的飛箭炮彈，把小島般大的隕石炸個粉碎。

其中一些隕石僥倖地沒有完全燒光或炸毀，表面焦黑的土層著地時剝落，半個人高的龍族幼崽蜷著身體，被多層火焰保護著，就藏在隕石裡面，總數約莫有好幾千隻。

「是龍……世上最強大的魔物！」

「牠們不是在『百年戰事』後就……」

「消聲匿跡了近兩個世紀的龍族竟然重現於世……一定是凶兆……」

「這數量不用想也知道是凶兆了啦！」

「管那麼多幹嘛，先下手為強啊，殺！」

從天而降的除了龍，還有大量超越這一代認知的生物。牠們熬過了墜落時的高溫和撞擊力，從隕石碎片中蜂擁而出，飛的飛，爬的爬，跑的跑，逃向四面八方。

「魔物太多了！先撤退，我們打不過的！」

「支援來了！快包圍牠們，別讓任何一隻跑了！」

巫師、劍士一擁而上，將所有躲在隕石裡作掩護，入侵大陸的魔物斬殺清光。

包裹著幼龍的火焰薄膜一有人靠近就會噴出高溫火柱，直至水系巫師合力搗破薄膜，把沉睡在裡面的幼龍弄醒。

還未成形的幼龍，沒來得及開眼便被人類扼殺在搖籃裡。成長得差不多的則受驚大吼，本能地拍動從未伸展過的翅膀，橫衝直撞，奮力噴火，把接近自己的人類趕跑。

龍蛋沒有形狀，僅以火焰構成，乍看就像有一隻爬行動物蜷縮在一團火裡。母龍們生下龍蛋後，便會將龍蛋埋進浮島裡，靜候自己的孩子破「殼」而出的一天。

可是這一代的幼苗，還未出生就迎來了死亡。

「哼～」

翠絲倚在窗邊吞雲吐霧，靜靜遙望著火光熊熊的天空。外頭魔物的嘶吼、人類廝殺叫喊的聲響，隱約從窗縫傳入。

「我好像聽到龍的慘叫，」布麗安娜再也聽不下去，起身把窗關上，「希望只是我的錯覺……」

「我也有聽到哦。」翠絲答道，「『百年戰事』即將開始時也是這麼熱鬧的呢。」

「那……太平的日子要結束了嗎？」

「誰知道呢～」

磷特目瞪口呆的望著托萊頓的手臂，燒掉的袖子再也遮不住火舌般的圖案，烙印邊緣更有火灼的紅腫痕跡，看起來就像剛剛遭到了殘忍虐待。

「天啊……發生什麼事了……？」

坐在地上的托萊頓沒有答話，只是又咳出一大灘血。

「你要喝點水嗎？」花見問。

托萊頓一聽到「水」字立即連連點頭，想要補充點能量，但又馬上猛地搖頭，不想接觸擎蒼國的水源。

「所以是要還是不要啊……」花見不明所以，無奈道，「都叫你教我多點治療魔法啦，這下好了，你自食其果了。我們身上又沒有回血藥，你說你現在該怎麼辦？」

此時精靈姊弟一起回來了紫雲殿。克麗奧神情有點恍惚，被昔奧扶著香肩進來。

克麗奧僥倖逃過蜘蛛女的追殺，在半路遇到從神壇追出來的昔奧，本想帶他一起逃命，這個重色輕姐的弟弟卻說不能丟下意中人，二人便一起趕回殿中。

「還未知曉殺手是何許人，但是他們見人就殺，很可怕……」克麗奧緊抱手臂，回想著蜘蛛吃人的畫面，花容慘白，卻使她更似遠離世俗的精靈。

磷特抓住頭髮，魂魄直接從頭上噴了出來飄來盪去：「完蛋了！這次真的要死了！我到底為什麼要跟過來啊！天啊我要死了啊！」

花見猛搖他的肩膀：「磷特！給我醒醒！磷特！」

克麗奧憂心忡忡的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托萊頓。此妖物已被削弱大半力量，又不夠魔力治療傷勢，已然不足為懼，現下首要的是處理外面那個更大的危機。

她走到牆邊裝飾上摸索一番，碰到一支不會打翻的燭台，馬上握在手裡向後一拉。

旁邊牆身徐徐打開一個暗室，射出大片金光。克麗奧在林林總總的金色物件裡面東翻西找，最後掏出一個小巧的金盒子，硬塞給昔奧。

「此物可暫時保你平安。」

克麗奧強作鎮定又帶著顫抖的聲線使廳內的喧鬧安靜了下來，噪音源頭磷特聽到「平安」二字，魂魄旋即歸位，聚精會神看克麗奧在做什麼。

手掌般大的金盒子看上去就像一個純金打造的骰子，六面各有不同數量的菱形，每一個菱形都是能開啟某些機關的按鍵。

這似乎是屬於《巢》的高科技產物，至於是怎麼從《巢》千里迢迢來到浮島就不得而知了。

「記得先長按此按鍵，」克麗奧指著骰子其中一面，正中央只有一個菱形按鍵，「然後在此處同時按下這兩個，」翻到另一邊，指著其中兩個按鍵，「如此便能開啟一個通道，帶你離開此地。」

「是通往哪裡的？」磷特問道，逃跑也得先知道目的地嘛，萬一是從一個苦海跳進另一個苦海，這種事他可不幹。

克麗奧沒有理他，只是繼續向弟弟解說：「如若按錯超過五次，金盒就會鎖上，你一定要小心。而且通道只會開啟五秒，你務必儘快進去。」

她將金盒子翻來覆去，再三囑咐弟弟使用方法，然後草草拋下一句：「我先出去拖延時間。」便提起裙擺急步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紫雲殿內瞬間靜得只剩下心跳聲，這裡似乎隔音效果超群，外面遠方的嘈雜遲遲沒有傳進來，否則某膽小鬼聽到擎蒼子民慘叫的話又要嚇得呼天搶地了。

花見還沒搞清楚狀況，一臉懵逼的望著比她更搞不清狀況的昔奧粗魯地把金盒子上面的按鍵亂按一通。

剛剛克麗奧教的方法昔奧一句也沒聽進去，平時此等無聊瑣碎之事都是丟給姐姐處理的，除了法術，他一概沒有興趣。

「這爛東西到底如何用的！」危急之際他顧不上皇室貴胄應有的禮儀，更裝不起在花見面前一直努力維持的優雅形象。

「給我打開通道！」他好像以為金盒是可以聲控的。

「喂……」磷特跟花見耳語，「妳剛剛有看清是怎麼用的嗎？我把那盒子搶過來，然後妳把它打開，我們趕緊溜。」

「我沒留意耶，我還以為皇子知道怎麼用。」花見攤手。

三個笨蛋，勝不過一個諸葛亮。托萊頓忍著臂上的劇痛將金盒一把搶過來，照著克麗奧所說的方法依次按下按鍵，順利讓金盒子投射出一個黑洞。

黑洞只有大半個人高，旁邊還有個投影出來的小沙漏，默默倒數著。

一秒……

「……出來了！」昔奧意會到這就是姐姐所說的通道，二話不說跳了進去。

兩秒……

托萊頓猶豫著卻也別無他選，也跟著爬進去了。

三秒……

「啊！！茱妮爾在外面散步還沒回來！」花見半隻腳剛踏進黑洞，突然想起小蘿莉落單了，著急的退了出來。

四秒……

「還愣著幹嘛！快給我進去啊！」磷特比花見更急，把她一下踹進黑洞裡，自己亦頭也不回的飛撲進去。

五秒。

黑洞「嗖」的一聲摺疊成一條線，再縮小成一個黑點，最後消失無蹤。

克麗奧把金盒子交給昔奧後，便提起裙擺跑出房間，緊閉房門。

如此，弟弟就安全了。那些殺手一定不會知道他的去向。只要皇儲能躲過此劫，所有犧牲便都是值得的。

是的，連自己的性命一同賠上，即使非她所願，也是值得的。

她垂下長長的白金睫毛。

可是本來那個應該被其他人拼死保護的人，是她啊。

母皇的寵愛、皇位繼承權，都在弟弟出生那天被奪去了。

她眼珠的顏色因為沒有受風神阿涅摩伊祝福，只能是一點也不美麗的天藍。而她那可愛的弟弟，一睜眼便是奪目的紫色，代表著正統血脈力量「皇之力」的顏色。

誰叫風神只眷顧弟弟，連帶母皇的注意力也被風呼嘯一聲捲走了。站在弟弟旁邊，克麗奧就是個透明人，她自懂事以來便認了命。不！長久以來對弟弟的操縱足以證明，她從來沒有認命過。

但始終是血脈相連的弟弟，危難時刻她還是會顧及親情的。

柔若無骨的指尖從門把滑落，克麗奧雖不情願卻也堅定地轉過身，向寬敞空洞的走廊邁開步伐。

然而走廊並不空洞，三個身影就站在盡頭恭候著，幾名守衛一動不動的伏在身影的腳邊，不用想也知道已成亡魂。

站在中間的是茱妮爾，左邊是一隻帝皇蝴蝶——正確來說應是穿著橙黑相間的蝶翅裙子的少女帕枇蛹，右邊正是那隻吃人的、體型龐大的半人半蜘蛛阿菈克妮。

克麗奧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展開雙臂攔著門。

前一天明明還在拉著她談笑風生的茱妮爾，竟是那隻大蜘蛛的同夥！那左邊的蝴蝶女也同樣是殺手了！

既然都來到此處了，必定是衝著弟弟和自己而來的！

「……怪、怪物！別過來！」

她開始計算距離，準備與殺手們正面交鋒，希望能為弟弟盡量爭取丁點時間。雖然與弟弟的法術相比確是小巫見大巫，但她的法術仍不容小覷。

「阿涅摩伊，賜吾極上之力！」

只見她用兩指劃破半空，走廊隨即捲起一道烈風，衝向三人。

途經的彩色雕花窗戶逐扇逐扇被氣流震碎，吸引更多空氣加進強風裡，厚重的酒紅色天鵝絨落地窗簾也被扯下來，跟著烈風一起洶湧過去，直逼茱妮爾。

帕枇蛹慢吞吞地揮一揮手，窗簾在茱妮爾跟前無力地飄落，玻璃碎倏然散落，烈風消失得無影也無蹤。

「什麼……！」克麗奧的強力法術竟然輕易被無效化了。

她再用兩指由下而上劃過——

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舉起手掌——

仍是什麼也沒有。

「在我製造的空間裡……」帕枇蛹聲線模糊得像是在說夢話般：「妳還能使得上力……已算是奇蹟了啦……」

說的也是，克麗奧雙腿顫抖不已，不知是出於疲憊還是驚恐，只知道快要撐不住了。

她這一生都無風無浪的過著，此次是她的首次敗筆，眼前三名殺手散發出的陰冷氣息更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她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只剩下顫慄，死命抵著背後冰冷的門扉作垂死掙扎。

不過她這樣護著門，反而有種「此地無銀」的感覺，更讓人相信門後面一定藏著什麼。

「她是我的。」阿菈克妮挪動鋼針一樣尖銳的蜘蛛腿，咧嘴笑著一步一步走向克麗奧，「最近都沒遇到身材姣好的美女，急需進補一下。」

阿菈克妮來回舔舐嘴裡一整排的尖牙，揣摩著該怎麼把食物分屍。黑洞般深邃的烏黑眼睛，凡有色慾的人看到這黑洞都會被深深吸進去，無一悻免，是上佳的誘捕工具。

「我也沒打算跟妳爭啦……」帕枇蛹打了個呵欠，慵懶地撫了撫頭上垂下來的觸角。

「妳最好快點。」茱妮爾跟在阿菈克妮後面，「我可沒耐性等妳慢慢進食慢慢消化。」

「那只好先包裹成繭了，就當成甜點放到最後才吃吧。」

「不……別過來！」克麗奧嚇得魂不附體，雙腿一軟，終於從門扉上滑落，跌坐在地上。

她來回仰視著阿菈克妮和茱妮爾，她們回她一個沉默的凝視。那種看著將死之人的眼神令克麗奧窒息，寒意不斷從脊髓升上早已發麻的腦部。

「別過來……」克麗奧有聲無氣的重覆著，但她已經是被鷹爪牢牢抓住的獵物，沒有逃脫的空間，再多掙扎都是徒然。

「早就該死之人啊，」茱妮爾扯開一邊嘴角，輕蔑地哼了一聲，「妳真的以為永遠躲在這裡就能苟且偷生了？」

「我……我是皇族……妳不能殺我……」克麗奧搖著頭，不受控的顫抖使她看起來像痙攣一樣。

「我管妳是貓族狗族，」茱妮爾轉了轉食指上的荊棘戒指，眼裡閃爍著貪欲，「這裡所有生命都是我的。」

「妳們——」克麗奧繼續徒勞的拖延：「到……到底是、是……」

到底是何人、到底有何目的、到底……

「嘖嘖嘖，可憐之人。」阿菈克妮故作憐憫地擰著眉。

「必有可恨之處。」茱妮爾一字一句地接了下去。

「為、為何非要殺害我們不可……我擎蒼國何時得罪了妳，使妳非得血洗此地……究竟是為何……！」

茱妮爾忽然俯下身湊向克麗奧慘白的粉臉，距離近得鼻尖快要碰上，突如其來得使克麗奧又倒抽了一口氣。

「為何呢？妳……真的沒認出我嗎？」茱妮爾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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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大屠殺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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