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樸守素、不為虛華所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mLXUyTqoL
「戲台上,杜麗娘為夢中人一往而深,病入膏肓。 戲台下,看戲的人,也都在為我編織著一場又一場,名為『良緣』的夢。 可他們都忘了,我不是杜麗娘。 我不願為一場虛無的夢而死,我要親手,去選我的夢中人。」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Rxw4bdcLQ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2FLJluSgq
開春後,京中最有名的「慶元班」,在老戲樓裡連演十日的《牡丹亭》。 芷微隨母親吳氏、嫂嫂吳蓉蓉,並幾位旁支的姊妹,一同包了個雅間觀戲。
戲樓裡人聲鼎沸,檀板鑼鼓敲得熱鬧,混著瓜子與茶點的香氣,燻得人有些微醺。吳氏正襟危坐,看的是戲文裡的倫理綱常;年輕的姑娘們,看的卻是才子佳人的愛恨痴纏。
今日正演到《驚夢》一折。臺上,杜麗娘在夢中與柳夢梅相會,那唱腔婉轉纏綿,水袖翩躚,將一個少女的春情與幽怨,演繹得淋漓盡致。 芷微靜靜地看著,心中卻想起了另一件事——顧言之送她的那本《胡說八道》裡,有一則笑話,說的便是一個書生,學杜麗娘晝寢,卻只夢見了周公,未見佳人。 她唇角,不由得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
這絲笑意,卻被鄰座雅間的人捕捉到了。 魏驍的聲音帶著幾分輕佻的笑語,從珠簾後傳來:「早聞沈大小姐笑不露齒,今日不知是哪一齣戲,竟能博得小姐一笑?」 這話看似恭維,實則是在大庭廣眾下拉近關係,語氣中藏著試探。芷微並未看他,只將目光重新投向戲台,彷彿那一笑,是因戲文動人,而非其他。
一旁的謝景宣,則要文雅得多。他差小廝送來一張詩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句詩題:「夢中之情與眼前之人,孰真孰幻?」 這是在借戲中情,試探她的心。嫂嫂吳蓉蓉將詩箋輕輕擱下,笑道:「謝公子又來考我們了。這戲裡戲外,自然都是假的,唯有安穩日子,才是真的。」 她四兩撥千斤,替芷微擋了回去。
戲正演到高潮,又有僕婦送來一個精緻的錦盒,說是紀家公子贈予席上各位女眷的。 芷微打開,裡面是一柄摺扇。扇骨由湘妃竹所製,扇面沒有任何艷麗的圖樣,只用極淡的水墨,畫了一枝傲雪的寒梅,清冷孤絕,意境悠遠,一如其人。 這份禮物,不問情,不試探,只是一份純粹的欣賞。芷微握著扇柄,心中暗自點了點頭。
她看著臺上,杜麗娘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中人,相思成疾,日漸消瘦。臺下的看客,無不為之唏噓感嘆。 芷微卻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清醒。
杜麗娘何其不幸,她的世界裡,只有一座後花園,她的愛情,只能寄託於一場夢。 可自己呢? 自己身處這繁華京城,有慈愛的兄嫂,有遠方的知己,更有……選擇的權利。 父親雖重門第,卻也鬆了口,允她「思量」。
她為何要學杜麗娘,將自己的一生,寄託於一個不知是真是幻的「夢中人」? 謝景宣的詩情,魏驍的富貴,李承濬的權勢……這些,於旁人或許是美夢,於她,卻不過是不同形制的牢籠。
「我不是杜麗娘。」她在心中,對著臺上那悲戚的身影,輕聲低語,「我要選的,不是一個虛幻的夢,而是一個能讓我安穩做夢的人。」
就在她出神之時,她並不知道,戲樓三層最偏僻的角落裡,也坐著一個青衫落拓的身影。 顧言之沒有看戲,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坐在二樓雅間、時而淺笑,時而凝思的女子。 他看見了魏驍的輕佻,看見了謝景宣的詩箋,也看見了她指間那柄清冷的畫扇。 他將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那茶水,微苦,卻能清心。 他未曾上前驚擾她,一顆心,卻早已緊緊繫在她的身上。
鑼鼓聲停,一折終了。 芷微隨著家人起身離去,指間緊緊握著那柄畫扇。她的神情一如往常般溫婉平靜,但心底,卻已做下了一個無人知曉的決定。
【章尾心語】
ns216.73.216.65da2「世人皆嘆杜麗娘,我卻不做杜麗娘。 與其在夢裡尋一個完美的情人,不如在人間,選一個能讓我安睡的枕邊人。 夢,太虛幻。 我要的,是能握在手裡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