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汴河兩岸的垂柳染上了斑駁的金黃,晨霧如輕紗般繚繞著河面,遠處的虹橋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深秋的風帶著涼意,捲起地上零星的落葉,打著旋兒。馮菊的畫坊「墨韻齋」內,卻比平日更早地亮起了燈火。她靜靜地坐在二樓臨河的雅間裏,面前攤著一幅即將完成的工筆菊花圖,金蕊細緻,花瓣層疊,仿佛能聞到那清冷的幽香。然而,她的心思並不在筆尖,目光時不時飄向窗外那條通往碼頭的青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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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傳來夥計們灑掃庭除的輕微聲響,更襯得樓上寂靜。馮菊擱下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瓷質筆舔,心緒如同窗外汴河的流水,看似平靜,內裏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渦流。昨日,吏部的正式文書終於送到了呂德暫居的客棧——他被授登州司理參軍,一個從八品的地方佐貳官,掌刑獄之事,雖是微末,卻是他仕途的起點。任命已下,啟程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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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韻齋」的後院,呂德也在收拾他簡單的行囊。幾件洗得發白的儒衫,幾冊翻得卷了邊的經籍,一方硯臺,幾管舊筆,便是他全部的家當。他動作沉穩,將衣物一件件仔細疊好,放入藤箱。那件當初暴雨避難時,馮菊借給他的靛藍細布外衫,被他放在最上面,疊得整整齊齊。手指撫過那細膩的布料,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日避雨畫坊時,她遞過衣衫時指尖的微溫與那雙靈動眼眸裏善意的光芒。他抬頭望向「墨韻齋」主樓的方向,窗欞透出溫暖的燈光,一如那夜長談時,映照著她專注傾聽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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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輕緩的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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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收回目光,應道:「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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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馮菊端著一個紅漆托盤走了進來。她今日穿著一件鵝黃色素面窄袖褙子,下繫著秋香色羅裙,髮髻簡單挽起,簪著一支素銀梅花簪,脂粉未施,卻比平日精心裝扮時更顯出一種清麗。她臉上帶著慣常的、彷彿能驅散陰霾的明朗笑容,只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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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參軍,收拾得如何了?」她語調輕快,將托盤放在屋內唯一的小几上。托盤裏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幾碟精緻小菜,還有兩個溫熱的炊餅。「路途遙遠,登州又靠海,濕冷得很,出發前定要吃飽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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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連忙放下手中的書冊,拱手道:「馮姑娘太費心了。行李簡陋,早已收拾停當。勞你親自送來早膳,德惶恐。」他看著那碗熱氣氤氳的麵,心中暖流湧動,同時也升起一股濃濃的不捨。這幾個月在汴京,風波迭起,若無眼前這位聰慧果敢的女子相助,他呂德能否順利入仕,尚在未定之天。從科場風波到洪水肆虐,她或明或暗的援手,他點滴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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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快趁熱吃。」馮菊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在對面坐下,托著腮看他,「司理參軍,掌一州刑獄,責任不小。黎參軍這份沉穩持重,倒是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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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坐下,拿起竹箸,聞言動作微頓,抬眼認真地看向馮菊:「馮姑娘謬讚。若非姑娘在科場風波中仗義援手,查明真相,德恐怕早已名落孫山,更遑論今日之職。還有洪災之時,姑娘捐資捐物,組織人手,那份急公好義、運籌帷幄之能,令德深感欽佩,也受益良多。」他語氣誠摯,帶著深深的感激,但也隱含著一絲憂慮,「只是…姑娘行事,有時過於…」他斟酌著詞語,「鋒芒畢露,德每每思之,總怕姑娘樹敵過多,反受其累。商場如戰場,還望姑娘多加謹慎,保全自身。」這是他心中一直的牽掛。馮菊的商業手段有時確實凌厲,利用人脈、製造聲勢,無所不用其極,雖是為了生存和救人,卻與他「君子喻於義」的書生理念屢有衝突。第五章畫展聯名引發轟動後的爭執,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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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笑容更深,帶著幾分促狹:「黎參軍這是臨行前,還要給我上一課『君子慎獨』的道理麼?」她擺擺手,語氣輕鬆卻透著堅韌,「放心,我馮菊在汴京城裏摸爬滾打這些年,自有分寸。該爭時寸步不讓,該守時也懂得韜光養晦。況且,」她話鋒一轉,明眸直視呂德,清澈見底,「你覺得我幫你,僅僅是因為手段可用嗎?若你呂德是個蠅營狗苟、見利忘義之徒,縱有萬般才學,我也不屑多看一眼。我幫你,是因為你值得幫!你心繫黎庶,志在澄清,縱然有時迂闊了些,」她故意頓了頓,看到呂德無奈地抿了抿唇,才笑著續道,「但這份赤子之心,在如今的官場,何其難得?我馮菊雖是商賈,也分得清是非曲直。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心中一點未滅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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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坦蕩而直接,如清泉擊石,叮咚作響,敲在呂德心上。他怔怔地看著馮菊,她那雙總是充滿活力的眼睛裏,此刻閃爍著真誠與理解的光芒,甚至還有一絲…他不敢深想的期許。她理解他的志向,也包容他的固執,甚至欣賞他那在她看來有些「不合時宜」的原則。她並非不擇手段,她心中自有一桿秤,衡量著值得與不值得。洪水中的並肩作戰,她指揮若定,將畫坊物資傾囊而出,救助災民的急切與真心,絕非作偽。那份責任感與擔當,與他心中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想,在某種程度上,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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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因擔憂而緊繃的那根弦,似乎被這坦誠的目光和話語輕輕撥動了,緩緩鬆弛下來。呂德緊抿的嘴角終於揚起一個淺淺的、釋然的弧度,他沒有再爭辯,只是鄭重地點頭,聲音低沉而清晰:「馮姑娘金玉良言,德…銘記於心。姑娘的見識與胸懷,遠勝鬚眉。德慚愧,也感激。」他低頭,專心地吃起那碗暖意融融的雞湯麵,麵條勁道,湯汁鮮美,暖意從胃裏蔓延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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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靜靜地看著他吃麵,室內一時只有輕微的碗箸碰撞聲。窗外,汴河上的晨霧漸漸散去,碼頭方向傳來船工號子聲、貨物搬運的吆喝聲,交織成汴京清晨特有的喧囂背景。這份喧囂,更襯得此刻畫坊後院這一隅的寧靜與即將到來的離別,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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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呂德吃完,馮菊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個用素色錦緞包裹的長條形物事,遞了過去:「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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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連忙起身,雙手接過。入手微沉,錦緞光滑細膩。他疑惑地看向馮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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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看。」馮菊微抬下巴示意,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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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小心地解開錦緞上的絲帶,揭開包裹。裏面是一個製作考究的紫檀木畫匣,匣蓋上以螺鈿鑲嵌著幾枝疏朗的墨菊,清雅別致。他輕輕打開銅扣,掀開匣蓋。裏面靜靜躺著一幅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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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將卷軸取出,在馮菊鼓勵的目光下,走到窗邊光線明亮處,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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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心徐徐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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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他預想中馮菊擅長的花鳥工筆或山水寫意。畫面主體,是一株在凜冽風雪中傲然挺立的野菊!背景是濃墨渲染的陰沉天幕與呼嘯的寒風,大雪紛飛,壓彎了枯枝,覆蓋了山石。唯有畫面中央,那株野菊,莖稈細韌卻筆直,雖被風雪壓得微微傾斜,卻絕不折腰。花瓣是明麗的鵝黃色,在灰暗的天地間,綻放出驚人的生命力與暖意。墨色蒼勁,筆力虯結,將風雪的狂暴與野菊的孤傲不屈,刻畫得淋漓盡致,撲面而來一股蕭瑟又頑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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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的右上角,留白處,題著一行熟悉的、端方峻整的行楷,正是他自己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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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過盡皆不是,菊影清風自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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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那夜在畫坊,應馮菊之邀,為她一幅描繪汴河秋景的畫卷所題的詩句!當時只道是尋常酬唱,如今看來,她竟一直珍藏,並將這句詩,題在了這幅飽含深意的《風雪傲菊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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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的左下角,是馮菊娟秀靈動的落款:「汴京墨韻齋 馮菊 敬贈黎德兄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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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的手指,輕輕拂過那株風雪中的菊,指尖彷彿能感受到畫中傳遞出的那份徹骨寒意與不屈的溫熱。他凝視著那行自己寫下的詩句,又看向落款處「馮菊」二字,心潮劇烈地翻湧起來,如同窗外汴河奔騰的流水。這幅畫,這句詩,是對他品格的期許,是她對他志向的理解與支持,更是她…無聲的宣言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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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然轉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馮菊,喉嚨有些發緊:「馮姑娘…這畫…這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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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站在原處,迎著他震驚而動容的目光,臉頰微微泛紅,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她特有的坦率與堅定。她沒有迴避,反而向前一步,聲音清晰而柔和,如同珠玉落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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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參軍,不,黎德兄。」她改了稱呼,更顯親近,「這幅畫送你。汴京繁華,千帆競逐,但我知道,你心中所求,不過是『菊影清風』,是那份為民做主的澄澈初心。登州路遠,宦海浮沉,前路或有風雪,或有坎坷。」她指了指畫中那株傲菊,「願你如它,無論身處何境,遭遇何難,都能守住心中這份清風傲骨,挺直脊樑,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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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眼中波光流轉,那份活潑靈動裏,此刻蘊含著一種呂德從未見過的、深邃而溫柔的情愫,直直地望進他心底:「我馮菊在汴京,在這『墨韻齋』,等著看你如何踐行今日之志。他日你若倦了宦海風波,或是…」她微微垂下眼簾,復又抬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與期盼,「或是想找人下盤棋,聽聽曲兒,或是想看看汴京的菊花又開了幾重,『墨韻齋』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這幅畫,就當是我…為你守著一份汴京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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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情真意切,擲地有聲。沒有絲毫忸怩,卻將關切、理解、期許、承諾,甚至那隱晦卻又清晰無比的情意,盡數道出。如同那畫中傲菊,在風雪中綻放,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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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只覺得胸腔裏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鼓脹,幾乎要衝破喉嚨。他握著畫卷的手微微顫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帶著誓言般分量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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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姑娘厚意,黎德…」他聲音微啞,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回視著她,「黎德此生,定不負今日之志,亦…」他頓了一下,終是將那難以言喻的情愫壓在心底更深處,鄭重道:「亦定不負姑娘這份知遇與相守之誼!此畫,德必視若珍寶,懸於案頭,朝夕省視。無論登州風雪幾重,汴京的『菊影清風』,永駐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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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稱呼「馮姑娘」,而是直呼其名,這細微的改變,讓馮菊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如星子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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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馮菊展顏一笑,那笑容如破開陰雲的朝陽,明媚燦爛,驅散了離別的愁緒,「一言為定!黎德兄,我等你…」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眼神已勝過萬語千言——等你功成,等你歸來,等你兌現今日所有的諾言與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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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樓下傳來夥計的輕喚:「東家,黎相公,車馬已備好,時辰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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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的時刻終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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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親自幫呂德提起那個輕飄飄的藤箱。兩人並肩走出「墨韻齋」的後門。清晨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柳枝,灑在青石板路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微涼的空氣裏帶著水汽和汴河特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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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已是一派繁忙景象。巨大的漕船、精巧的客舟擠滿了河道,桅杆如林。船工的號子聲、商販的叫賣聲、搬運貨物的撞擊聲、旅人的告別聲,匯成一片嘈雜而充滿生機的交響。空氣中瀰漫著河水、貨物、食物以及汗水的混合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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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雇的小車只能送到碼頭外圍。兩人下了車,穿過熙攘的人群,走向那艘即將載著呂德北去的客船。人潮洶湧,馮菊步履輕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不時回頭,確保呂德跟上。她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靈動,鵝黃色的衣衫像一抹亮色,指引著方向。呂德抱著那個裝有《風雪傲菊圖》的紫檀畫匣,緊緊跟在她身後,目光始終追隨著那抹鵝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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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擠到船前。這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船身刷著桐油,在陽光下泛著深褐色的光澤。船老大是個精瘦的中年漢子,正站在跳板旁大聲吆喝著催促客人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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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是各種離別的場景:有相擁而泣的戀人,有殷殷叮囑的父母,有拱手作別的友人,也有默默垂淚的僕從。哭聲、叮嚀聲、嘆息聲交織在一起,渲染著濃濃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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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離愁別緒中,呂德和馮菊面對面站著,反而顯得異常平靜,卻又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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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送到這裏吧。」呂德開口,聲音沉穩,目光深深地看著馮菊,「汴京諸事,姑娘務必珍重。商場風波,能避則避,若遇難處…」他頓了頓,「莫要逞強,可…可寫信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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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點點頭,笑容依舊明朗,只是眼底深處的濕意,在陽光的折射下,微微閃動:「知道啦,黎參軍大人!你才是,登州靠海,濕氣重,自己注意身體。刑獄之事,關係人命,須得慎之又慎,但也莫要太過苛責自己。」她從袖中又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塞到呂德手中,「這裏面是些散碎銀兩和幾張小額交子,窮家富路,拿著傍身。還有…」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狡黠,「裏面有『墨韻齋』的印信圖樣,若遇到難處需銀錢週轉,可去當地有往來的商號,憑此印信支取,就當…就當是我提前給你支的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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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握著那尚帶著她體溫的錦囊,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想推拒,但看著她不容置疑的眼神,想到前路未知,最終還是默默收下,鄭重地放入懷中貼身處。「多謝姑娘…思慮周全。」這份細緻入微的關懷,讓他喉頭再次發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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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船老大吹響了刺耳的號角,最後一遍催促:「登州的客官,開船嘍!快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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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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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最後深深看了馮菊一眼,彷彿要將她此刻明媚又帶著離愁的容顏,鐫刻進腦海深處。他後退一步,雙手抱拳,對著馮菊,對著這座承載了他人生重要轉折、留下無數珍貴記憶的汴京城,對著眼前這個在他生命中刻下深刻印記的女子,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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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姑娘,汴京…珍重!黎德…拜別!」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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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也收斂了笑容,端正了身形,對著呂德,鄭重回了一個萬福禮:「黎參軍,一路順風!願你…前程似錦,初心不改!」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努力維持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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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身,她用力地揮了揮手,臉上重新綻放出一個大大的、鼓勵的笑容,儘管眼角已有晶瑩閃爍:「快上船吧!別誤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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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不再猶豫,轉身,抱著畫匣,踏上了那搖晃的跳板。他的背影挺拔,步伐沉穩,一步步走上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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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工開始解纜繩,粗重的繩索摩擦著木樁,發出吱嘎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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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站在船舷邊,目光緊緊鎖定岸上那抹鵝黃色的身影。馮菊也定定地站在原處,仰頭望著他,用力地揮著手,臉上努力維持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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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緩緩離開碼頭,船槳划動水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岸上的人影開始變小,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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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船隻離岸已有十幾丈遠時,呂德看到岸上的馮菊,忽然提起裙裾,沿著河岸,追著船跑了幾步!她的身影在岸邊移動的人群中穿梭,鵝黃色的衣衫在秋陽下格外醒目。她跑到一處視野開闊的河岸高地,再次停下,雙手攏在嘴邊,用盡力氣朝著船的方向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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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德——記住!風雪再大,總有晴時!汴京的菊花——年年都會開——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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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而略帶哽咽的呼喊聲,乘著河風,清晰地送入了呂德的耳中!岸上許多送行的人都被這大膽的呼喊吸引,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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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呼喊,如同驚雷,徹底擊碎了呂德努力維持的平靜!他心頭劇震,一股強烈的情感洪流瞬間衝垮了所有堤防。他再也無法抑制,猛地向前一步,雙手緊緊抓住冰冷的船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朝著岸上那越來越小的鵝黃色身影,用盡平生最大的氣力,高聲回應,聲音穿透了河風與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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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珍重!黎德——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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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更多的話,但這聲呼喊,飽含了他所有無法宣之於口的承諾、不捨與熾熱的決心!「記住了」三個字,重若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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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的馮菊聽到了!她不再奔跑,只是站在原地,高高地舉起手臂,用力地揮舞著,一下,又一下。秋陽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距離太遠,呂德已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在笑,眼中含著淚,卻笑得無比明亮,如同那畫中傲雪綻放的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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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順流而下,速度漸漸加快。岸邊的建築、人群,連同那抹揮動的鵝黃色,都漸漸縮小、模糊,最終融入了汴京繁華喧囂的背景之中,再也分辨不清。唯有寬闊的汴河,承載著無數的離別與希冀,滔滔東流,奔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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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德依舊佇立在船舷邊,久久沒有動彈。秋風吹拂著他的衣袂,帶來陣陣寒意。他懷中緊緊抱著那個紫檀畫匣,如同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眼前是浩蕩的河水與兩岸不斷後退的秋景,心中卻清晰地映著那幅《風雪傲菊圖》,映著她最後呼喊時那決然又充滿期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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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過盡皆不是,菊影清風自在心。」他低聲吟誦著畫上的詩句,又想起她喊出的「風雪再大,總有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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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與前所未有的勇氣,混合著離別的酸楚和對未來的憧憬,在他胸中激盪。登州司理參軍,掌一州刑獄。這條路,註定不會平坦。官場的傾軋,地方豪強的盤踞,錯綜複雜的案件,還有那海濱之地特有的艱辛…都將是撲面而來的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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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懷中的畫卷,是承諾,是期許,是溫暖的燈塔,更是鋒利的劍。她要他「守住清風傲骨」,他便要做那株風雪中的菊,縱然枝葉可能被壓彎,根莖卻要深扎泥土,向著心中的正道,絕不屈服。她要他「踐行今日之志」,他便要以手中微末之權,盡其所能,明察秋毫,守一方百姓的公正與平安。不僅為己身抱負,也為不負她這份沉甸甸的相知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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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菊…」他在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如同烙下印記,「汴京的菊花,年年都會開。而我…定會歸來。帶著一身清風,一身傲骨,一身…不負此生的功業與答案。」他抬頭,望向水天相接的遠方,目光穿透了眼前奔流的河水與蒼茫的秋色,變得無比堅定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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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破開水面,承載著一個年輕官員的抱負和一段剛剛萌芽卻已無比厚重的情愫,迎著初升的朝陽,駛向那風雪與機遇並存的登州,駛向了他人生嶄新的篇章。汴河的波光粼粼,映照著船影,也映照著岸上人長久的凝望與心中不滅的等待。這條漫長的仕途與情路,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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