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同活死人墓深處靜謐流淌的暗河，無聲無息，卻又真實地、一點一滴地刻下痕跡。它沖刷著記憶的棱角，沉澱下時光的砂礫。轉眼間，數年光陰已從指縫間悄然溜走，不復痕跡。對楊柳樹而言，這座深埋於終南山腹地、終年不見天日、陰冷潮濕如同巨獸腹腔的古墓，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令人窒息、充滿絕望的恐怖牢籠。它悄然轉化，成了他生命蛻變與重生的熔爐，一個充滿了…呃…「獨特」溫暖與…怪誕歸屬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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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與世隔絕的方寸之地，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唯有石壁上日益增多的刻痕，以及楊柳樹那張日益「深刻」的臉龐，是歲月唯一清晰的證明。在恐龍女那堪稱「毀人不倦」、嚴苛到近乎殘酷的教導下，楊柳樹的武功早已脫胎換骨，不可與昔日那落魄的寫真教棄徒同日而語。昔日那半吊子的「癩蛤蟆功」戾氣，如同潛伏在經脈中的毒蛇，還有那隨時可能爆體而亡、凍徹骨髓的逆練九陰寒毒，早已被《醜樣心經》那中正平和、醇厚綿長、如同大地般沉穩的內力所替代、壓制、乃至逐步煉化、吸收。這門名字樸實無華甚至帶著幾分自嘲的心法，其功效卻遠超楊柳樹最初的想象。它如同春雨潤物，細密無聲，卻又沛然莫御，潛移默化地重塑著他的筋骨經脈，拓寬著他的丹田氣海，也潛移默化地…重塑著他的容貌與氣質。每一次內息流轉，都彷彿有無數細小的鑿子在骨骼上輕敲，有無形的手在揉捏著他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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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第一次在恐龍女那面磨得光亮的青銅古鏡（據說是某位性情古怪的祖師遺物，鏡面因歲月侵蝕略顯模糊，卻依舊能清晰映照）中，真正清晰地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時，饒是數年來早已習慣身體的細微變化，也早有心理預期，楊柳樹依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臟猛地一沉，彷彿被一隻冰冷的石手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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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之人，早已面目全非。
原本只是平庸中帶著點蛤蟆氣的臉，如今線條變得如同被狂風暴雨侵蝕千年的山岩，硬朗而粗糲。顴骨高聳如巖，帶著一種嶙峋的質感；下頜骨方闊似鑿，稜角分明，彷彿能輕易磕碎石塊。皮膚呈現出一種久居地底、缺乏日照的蒼白，沒有絲毫血色，卻又在《醜樣心經》內力日夜流轉淬鍊下，隱隱透著一層青灰色的、如同古墓深處歷經風霜的石壁般的堅韌光澤，觸手冰涼而粗糙。最顯著的變化是他的五官：眉毛變得又粗又淡，幾乎連成一條模糊的直線，橫亙在額下；眼睛倒是沒變小，黑白分明，只是眼白的比例似乎更多了些，眼神沉靜如古井深潭，幽深不見底，深處卻藏著一絲被無數次錘鍊、打磨過的銳利鋒芒，如同沉在淤泥中的斷刃；鼻子更加挺拔寬厚，鼻翼飽滿有力，彷彿能輕易嗅到數十丈外腐葉下的蟲豸；嘴唇也變得厚實了許多，如同兩片堅韌的皮革，緊緊抿著時，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倔強和…嗯…無可辯駁的「醜樣」。整張臉組合在一起，充滿了一種粗獷、堅硬、原始、甚至帶著點遠古石雕般厚重質感的衝擊力。與恐龍女那張堪稱「史前巨獸」的臉龐對比，竟隱隱有幾分神韻上的契合！可謂是「醜」得旗幟鮮明，「醜」得理直氣壯，渾然天成！難怪師父當年說這心法名為《醜樣心經》，簡直是「醜」得其所，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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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對過往容顏的淡淡悵惘，更有對如今這副皮囊下蘊藏力量的驚異與…一絲奇異的認同感。力量，總是需要代價的。這代價，似乎就是與世俗審美的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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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弟子這…算是…神功大成了？」楊柳樹用那雙骨節粗大、同樣覆蓋著一層青灰石質感皮膚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自己那張稜角分明、觸感如同粗糲砂紙的臉頰，語氣複雜地問正在石室一角，用一根打磨得異常尖銳的石針，專心致志地…戳著一個在石縫中忙碌的螞蟻窩的恐龍女。螞蟻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卻總有幾隻被她精準地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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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女頭也不抬，墨綠色的巨眼透過垂落的灰白髮絲縫隙，專注地盯著一隻正奮力拖拽同伴屍體的肥碩螞蟻，隨口應道，聲音在空寂的石室裡顯得格外清晰：「馬馬虎虎，總算有點『古墓出品』的樣子了。比外面那些塗脂抹粉、金玉其外的繡花枕頭強。」她頓了頓，石針精準地刺穿另一隻試圖反擊的兵蟻，似乎覺得剛才的評價過於溫和，又冷冰冰地補了一句，「起碼，抗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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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吧，這也算是另類的肯定吧。至少，現在讓他再面對陸尚禿那張尖嘴猴腮、刻薄寡恩的臉，他覺得自己憑「顏值」就能在氣勢上穩佔上風——醜得更有力量感，醜得更加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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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醜樣心經》修為日漸精深，內力日益渾厚凝練，恐龍女對楊柳樹的傳授也愈發傾囊相授，不再僅僅局限於那間刻滿了抽象醜女舞劍壁畫的狹小石室。古墓深處，許多原本被封禁、瀰漫著塵土與腐朽氣息、隱隱透著危險波動的區域，也逐漸對他敞開了神秘的大門。修煉的地點，也變得更加…不拘一格，甚至堪稱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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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散發著陳年「古韻」、氣味極其「醇厚」、空氣流通卻「極佳」的茅廁旁。這裡光線幽暗，僅有幾點螢石散發著慘綠的微光，映照著潮濕滑膩的石壁。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混合了陳年排泄物、黴菌、陰濕水汽的獨特氣息，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無孔不入地鑽入鼻腔，刺激著脆弱的嗅覺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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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凝神！感受內息在濁氣中的流轉！」恐龍女盤膝坐在一塊相對乾爽、但也絕不乾淨的石板上，寬大的灰袍下襬毫不在意地鋪在濕漉漉、黏糊糊的地面，墨綠色的巨眼半開半闔，彷彿完全不受這環境影響，聲音在略顯空曠、回聲嗡嗡的空間裡迴盪，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醜樣心經》講究『醜中見真』，於污穢處守心，於喧囂中取靜！心若磐石，萬物皆清！濁氣亦是天地之氣，煉化之，則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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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強忍著胃部的翻騰和那無孔不入的「古韻」侵襲，依言盤膝坐在師父對面，努力收攝心神，排除雜念，運轉心法。說來也怪，在這等極具挑戰性、堪稱煉獄般的環境下，精神反而被逼迫得高度集中，體內的每一個感官都被放大，對自身氣息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醜樣心經》的內力流轉似乎比在清淨之地更加活躍、凝練，如同在逆流中砥礪前行的舟楫，對外界干擾的抵抗力也無形中增強了不少。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絲絲微弱的、帶著污濁氣息的能量，竟真的被心法牽引，在經脈邊緣被緩緩煉化、提純，融入自身醇厚的內力之中，雖然過程極其緩慢且令人不適。只是每次修煉完畢，他都覺得自己從裡到外、從髮梢到腳趾都醃入了味，靈魂彷彿都被熏染了一層難以祛除的陳腐氣息，需要去古墓深處那條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裡，赤身浸泡上大半個時辰，讓凜冽的寒水沖刷肌骨，才能勉強緩過神來，感覺自己重新變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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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在後山一處極為隱蔽、終年雲霧繚繞、恍若仙境的僻靜幽谷。這裡是恐龍女多年前追蹤一隻罕見的「玉翎蜂」時無意中發現的「寶地」，入口被天然形成的虯結藤蔓和幾塊渾然天成的巨大臥石遮蔽得嚴嚴實實，若非熟知路徑，或擁有恐龍女那般對地氣流動的敏銳感知，極難發現。谷內地勢平坦開闊，草木蔥蘢，奇花異草遍地，散發著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一條清澈見底、卵石鋪底的小溪自谷頂石縫潺潺流下，叮咚作響，水汽氤氳。陽光透過薄霧灑落，形成道道光柱，與古墓內永恆的陰森死寂截然不同，這裡充滿了勃勃生機與盎然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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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成了師徒二人最常合練《醜樣心經》關鍵篇章的聖地。尤其是一種名為「陰陽交泰」的高深法門，乃是心經中突破瓶頸、淬鍊本源的秘術。此法需兩人掌心相對，內息交融，心意相通，共同引導內力在彼此經脈中形成一個生生不息、互補互濟的循環大周天，以達到洗髓伐毛、淬鍊內息、衝擊關隘的奇效。其過程精微玄妙，對默契與心神的要求極高，稍有不慎便可能氣息相沖，傷及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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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薄霧如乳白色的輕紗，溫柔地籠罩著靜謐的幽谷。溪水叮咚，如同玉磬輕擊；鳥鳴啾啾，婉轉悅耳，更添幾分空靈。恐龍女與楊柳樹相對盤膝坐在溪邊一塊平滑如鏡、溫潤如玉的巨大青色臥石上。晨露微涼，浸潤著石面。兩人皆閉目凝神，調整呼吸，將身心調整至空明之境。隨後，緩緩伸出雙掌，掌心隔著寸許距離相對。一股無形的氣場在兩人之間悄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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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女那蒲扇般寬厚粗糙的大手，此刻卻顯得異常穩定而輕柔，蘊含著千鈞之力卻又舉重若輕。一股渾厚、溫和、帶著古墓特有陰涼沉靜氣息的內力，如同沉睡了千年的深潭之水，緩緩從她掌心勞宮穴湧出，凝成一束肉眼難辨卻又真實存在的氣流，溫和而堅定地注入楊柳樹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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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則收束心神，摒棄一切雜念，全力運轉《醜樣心經》，將自己那同樣醇厚綿長、卻更顯蓬勃朝氣、充滿韌性的內息，小心翼翼地從掌心引出，嘗試著與師父渡來的內力接觸、交融。起初，兩股內息如同兩條流淌在平行河道、互不相識的溪流，帶著各自獨特的「溫度」與「質感」。楊柳樹的內息更顯活潑跳躍，帶著年輕的銳氣；恐龍女的則沉穩厚重，如同大地根基。它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靠近、邊緣輕觸，偶有碰撞，激起細微的漣漪般的內息波動，在經脈中引起輕微的酥麻感。但在兩人高度集中、近乎心意相通的意念引導下，漸漸地，它們開始放下「戒備」，試探著纏繞、滲透、最終如同太極圖中的陰陽雙魚般，緩緩旋轉著、水乳交融地匯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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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通泰之感瞬間傳遍全身！彷彿乾涸龜裂的河床迎來了天降甘霖，堵塞淤積的河道被洶湧的激流徹底沖開疏浚！內息的流轉速度陡然加快數倍，變得前所未有的精純、凝練！體內的雜質、深藏的暗傷、乃至頑固的九陰寒毒殘餘，彷彿都在這陰陽交匯、生生不息的循環洪流中被強力地洗滌、沖刷、煉化！楊柳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那張「古墓出品」的臉龐下，堅硬的骨骼似乎在發出微不可聞的「噼啪」輕鳴，那是內力淬鍊骨質的徵兆；肌肉纖維變得更加緊密強韌，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連丹田深處那如同跗骨之蛆的九陰寒毒殘餘，都被這股強大而中正平和的循環之力進一步壓縮、消磨，其陰寒本源竟隱隱被《醜樣心經》的醇厚內力所同化吸收，化為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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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內息交融、心意相通的感覺，玄妙無比，言語難以形容其萬一。無需言語交流，甚至無需眼神示意，彼此的心意流轉、內息的細微波動、氣血的運行節奏，都能通過那相連的氣場和掌心傳遞的內息，清晰無比地感知。恐龍女那冰冷堅硬的外殼下，內息卻溫和包容，博大精深，如同亙古不變的厚重大地，沉穩可靠，為他這株幼苗提供著無盡的滋養；而楊柳樹的內息則充滿了年輕的活力、蓬勃的朝氣與百折不撓的韌性，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為這片沉靜的大地注入源源不斷的生機。兩種屬性截然不同、卻又同根同源的氣息，在《醜樣心經》這玄妙心法的引導下，竟達成了完美的和諧、互補與共振，產生了一加一大於二的驚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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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陽光終於穿透了越來越淡的薄霧，如同碎金般灑在兩人身上，為恐龍女那青灰色的皮膚和楊柳樹稜角分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恐龍女那張在晨光中依舊「驚心動魄」的寬闊臉龐，此刻卻顯得無比寧靜、專注，甚至帶著一種神聖的莊嚴感。墨綠色的眼眸雖閉著，長長的灰白睫毛在光線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卻彷彿斂盡了這幽谷的天地靈氣。楊柳樹看著近在咫尺的師父，心中湧動著複雜如潮的情感洪流。是對力量的敬畏，是對再造之恩的無盡感激，是生死相依的絕對信賴，還有一種…超越了尋常師徒的、難以言喻的親近與深深的依戀。數年的朝夕相處，無數次的嚴苛錘鍊，共同在陰冷孤寂的古墓中求存，早已在兩顆同樣孤獨、同樣被世俗所不容、同樣選擇了以「醜」證道的靈魂之間，架起了一座無形的、堅不可摧的橋樑。這座橋樑，在每一次內息交融、心意相通的「陰陽交泰」修煉中，變得越發深邃、堅固，彷彿融入了彼此的生命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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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心！」突然，恐龍女冰冷的聲音如同警鐘，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氣走岔了！凝神歸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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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心頭猛地一凜，如同被冰水澆頭！剛才那一瞬間因心緒波動而產生的雜念，竟導致內息循環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紊亂，如同精密的齒輪卡進了一粒細沙！這微小的差池，竟被師父通過內息波動敏銳無比地捕捉到了！他連忙收斂心神，如同勒住狂奔的野馬，強行將飄遠的思緒拽回，專注引導內息回歸正軌，額角卻已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燙。在師父面前走神，簡直是修煉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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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完整的「陰陽交泰」大周天循環終於艱難地結束。兩人緩緩收斂奔騰的內息，如同潮水退去，雙掌之間那股無形的引力場漸漸消散。分開手掌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肉眼可見的乳白色霧氣從兩人頭頂百會穴嫋嫋升起，盤旋片刻，又迅速消散在清晨微涼而清新的空氣中，那是體內排出的濁氣與煉化出的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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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只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泰，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連日來苦練「重磅身法」積累的肌肉酸痛與精神疲憊一掃而空，丹田充盈鼓盪，內力修為似乎又精進了一絲，距離突破下一個小關隘更近了。他睜開眼，看向對面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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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女那張恐怖的「恐龍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如同石刻。但楊柳樹敏銳地捕捉到，她那墨綠色的眼底深處，似乎也殘留著一絲修煉後的溫潤光澤，如同深潭映入了陽光，連帶著那常年青灰、缺乏生氣的皮膚，此刻都隱隱透出一種玉石般的瑩潤感，顯得沒那麼僵硬冰冷了。顯然，這次修煉對她同樣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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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恐龍女緩緩站起身，寬大的灰袍隨著動作帶起一陣微風，她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顯僵硬的脖頸，發出幾聲輕微的「咔噠」聲響，如同岩石摩擦，「比上次多撐了一炷香。根基漸穩。」她頓了頓，墨綠色的眼珠轉向楊柳樹，補充道，「下次，試試『玉蜂引路』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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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父！」楊柳樹也連忙起身，恭敬應道，心中卻忍不住哀嚎了一聲。「玉蜂引路」？聽名字就知道比「陰陽交泰」更為精妙，也更為耗費心神！那需要將內力凝練如絲，模擬玉蜂飛行軌跡，在極其複雜的經脈網絡中開闢新的路徑，稍有不慎便會傷及自身。不過，只要能跟著師父修煉，再難、再險，他也甘之如飴。這不僅是武學的攀登，更是心靈的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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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師徒二人剛剛結束修煉，身心尚沉浸在通泰餘韻之中，幽谷的寧靜祥和彷彿將永恆持續下去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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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刺耳的摩擦聲，從幽谷入口方向那茂密如牆的藤蔓深處傳來！這聲音節奏分明，絕非風吹草動的自然之聲，更像是…有人刻意放輕腳步，衣物布料反覆刮擦枝葉藤蔓的聲音！而且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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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二人瞬間警覺！如同正在休憩的猛獸嗅到了入侵者的氣息！
恐龍女墨綠色的巨眼中寒光乍現，如同兩點驟然點燃的幽冥鬼火！龐大的身軀如同繃緊的萬石強弓，一股無形的、沉凝如山嶽、冰冷如萬載玄冰的恐怖氣勢瞬間從她身上爆發開來，如同實質的潮汐，洶湧澎湃地籠罩了整個幽谷！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沉重，鳥鳴聲戛然而止，連叮咚的溪水聲都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對絕對力量與死亡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趙智靖和尹子丹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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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子丹臉上的癡迷和諂笑瞬間僵住！如同被一盆混合著冰渣的北極寒水從頭頂澆下，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表情和動作！他感覺自己彷彿被一頭來自遠古洪荒的恐怖巨獸盯上了！那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墨綠色瞳孔，如同連通著死亡的深淵！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戰慄讓他渾身汗毛倒豎，血液都幾乎凍結！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如同被釘在了堅硬的岩石上，再也無法挪動分毫！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額頭和鼻尖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握著白玉拂塵柄的肥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連帶著那價值連城的玉柄都發出細碎的碰撞聲！直到此刻，他那被色慾和貪婪蒙蔽的心智才被這股恐怖到極致的殺意徹底澆醒，驚駭欲絕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他眼中的「佳人」，根本就是一尊披著人皮的殺神！那看似笨拙龐大的身軀裡，蘊含著足以將他連同這片山谷一同碾壓成齏粉的毀滅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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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一個冰冷、沙啞、乾澀、不帶絲毫人類情感波動的字眼，如同極地刮過萬年冰原的凜冽寒風，從恐龍女那肥厚烏紫的嘴唇中緩緩吐出。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直擊靈魂、不容置疑的絕對威嚴和赤裸裸的死亡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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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子丹如蒙大赦，同時又感到無邊的恐懼和巨大的屈辱席捲全身。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肥胖的身體如同篩糠般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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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婦！休得猖狂！」趙智靖也被這股恐怖的氣勢所懾，心頭駭然，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但他畢竟功力深厚，心性陰狠，對楊柳樹的刻骨恨意和對「無鹽劍」的貪婪最終壓過了恐懼。眼見尹子丹被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字就嚇得魂不附體，他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出手，否則此行將徹底淪為笑柄，自己也會在教中威信掃地！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楊柳樹手中那把灰撲撲、毫不起眼，卻隱隱透著不凡氣息的寬厚長劍，以他的眼力和對神兵利器的貪婪，瞬間就判斷出此劍材質非凡，絕非凡品！貪念如同毒火，瞬間焚盡了殘存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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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受死！」趙智靖厲喝一聲，既是給自己壯膽，也是為了掩飾內心的驚駭。他將全身數十年苦修的功力毫無保留地凝聚於右掌！只見他身上那件漿洗得發白的月白長衫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右手手掌瞬間變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晶瑩剔透，散發出刺骨的森然寒氣！連帶著他周圍的空氣溫度都驟然下降，地面甚至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正是寫真教秘傳的陰毒掌法——「寒玉碎心掌」！掌力陰寒歹毒，專破護體真氣，中者寒毒侵蝕心脈，痛苦不堪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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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幽靈，腳下步伐詭異莫測，並非直撲楊柳樹，而是繞了一個刁鑽狠辣的弧度，快如閃電！掌風凌厲，帶著凍結骨髓的寒氣，撕裂空氣發出嗚嗚尖嘯，竟是聲東擊西，佯攻楊柳樹，實則目標直取恐龍女那看似因體型龐大而略顯笨拙遲緩的右側空門！他打定主意，先以雷霆萬鈞之勢，憑藉「寒玉碎心掌」的陰毒特性，重創甚至一擊斃殺這恐怖的「妖婦」，除掉最大的威脅，再收拾楊柳樹奪劍，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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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小心！」楊柳樹一直全神戒備，將趙智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見狀目眥欲裂！他深知趙智靖這「寒玉碎心掌」的歹毒陰狠，師父雖然功力深不可測，但體型龐大，靈活終究受限，若被這蓄謀已久的陰毒一掌偷襲得手，後果不堪設想！他想也不想，《醜樣心經》內力如同火山般瞬間爆發至巔峰，腳下施展出苦練多年、已臻化境的「重磅身法」！整個人如同被強弩射出的沉重石彈，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沉肩、擰腰，以肩為錘，轟然撞向趙智靖疾衝而來的側翼！同時，腰間「無鹽劍」嗆啷一聲龍吟，灰黑色的劍身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沉凝如山、卻又迅疾如電的弧線，劍鋒直刺趙智靖脅下要害！正是「醜女劍法」中最為樸實無華卻又堅韌無比的守勢——「無鹽守拙」！此招不求傷敵，只求以攻代守，逼其回防，化解師父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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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趙智靖這一掌蓄謀已久，將畢生功力與陰毒算計都凝聚其中，速度快到了極致！楊柳樹的攔截雖快，反應不可謂不神速，卻終究因距離和角度的劣勢，慢了那致命半拍！他眼睜睜看著那隻閃爍著白玉寒光、散發著凍絕生機氣息的毒掌，如同出洞的冰蛇，閃電般刺向師父看似毫無防備的右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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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恐龍女動了！
她那龐大如山嶽的身軀，在這一刻展現出了與體型完全不符的、驚世駭俗的恐怖速度！那不是輕靈的飄逸，而是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瞬間位移！面對趙智靖那陰毒刁鑽、直取空門的一掌，她沒有選擇閃避，也沒有選擇以掌對掌硬撼！而是——猛地向左側踏出一步！
這一步看似笨拙沉重，落腳時卻發出「咚！」的一聲沉悶巨響，如同巨錘擂鼓！整個地面都彷彿劇烈震顫了一下！腳下那堅硬的青石瞬間佈滿蛛網般的裂紋！龐大的身軀如同瞬間移動的城牆，帶著一股碾壓一切的氣勢，精準無比地、完全擋在了楊柳樹與趙智靖那致命掌風之間！
她竟然是用自己寬闊如門板的左肩胛骨下方，去硬擋趙智靖那蓄滿了數十年陰毒寒氣的「寒玉碎心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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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楊柳樹驚駭欲絕的嘶吼聲如同受傷的野獸，瞬間撕裂了幽谷的死寂！他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一股冰冷的絕望感瞬間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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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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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沉悶如擊敗革、卻又帶著金石交擊般脆響的巨聲轟然炸開！
趙智靖那隻閃爍著白玉寒光、凝聚了他畢生功力與陰毒期望的手掌，結結實實、毫無花假地印在了恐龍女寬闊如門板的左肩胛骨下方！
預想中骨斷筋折的碎裂聲並未響起。恐龍女那龐大的身軀只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如同被萬噸巨浪正面拍擊的礁石！她腳下那早已龜裂的青石地面，以她立足點為中心，「轟隆」一聲向下塌陷出一個淺坑！無數碎石迸濺！她那身寬大的灰袍如同被十二級颶風吹過，瘋狂地向後獵獵翻飛，露出裡面同樣粗糙厚實的灰色內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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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肉眼可見的、濃郁如實質的白色寒氣，夾雜著刺骨的冰晶霜粒，瞬間從趙智靖的掌心爆發，如同無數條瘋狂的冰蛇，爭先恐後地鑽向恐龍女的體內！空氣溫度驟降，連楊柳樹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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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恐龍女那張恐怖的「恐龍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那雙墨綠色的巨眼中，寒光如同實質的利劍般暴漲！她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如同遠古巨獸壓抑怒火的悶雷般咆哮：「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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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渾厚、古樸、磅礴無匹、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恐怖內力，瞬間從她受擊的部位反震而出！這股力量並非狂暴的衝擊波，而是帶著《醜樣心經》特有的中正平和、卻又堅韌如山、沛然莫御的意境！如同沉睡的大地被觸怒，發出了無聲卻能摧毀一切的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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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趙智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繼而扭曲成極度的驚駭！他只覺得自己那陰寒歹毒、無往不利的掌力，如同撞上了一座深不見底的萬載玄冰之山，非但未能侵入對方體內分毫，反而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大地脈動般的恐怖巨力，以摧枯拉朽之勢反噬回來！這力量並非單純的物理衝擊，更帶著一股瓦解、消融、反轉的奇異特性！他感覺自己的右臂經脈如同被無數根燒紅的烙鐵刺入，瞬間麻痹、劇痛！緊接著，胸口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鈞巨錘狠狠砸中！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從他胸前傳來！
他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的破麻袋，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人在空中，已是鮮血狂噴！那噴出的鮮血在半空中竟然詭異地凝結成了一蓬細小的、帶著森然寒氣的紅色冰晶，顯然是他自己的「寒玉碎心掌」陰毒掌力被徹底震散、反噬入體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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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一旁被恐龍女氣勢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的尹子丹，直到此刻才如夢初醒，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慌忙飛身去接。饒是他功力不弱，倉促間也被趙智靖身上攜帶的恐怖巨力撞得連連後退，氣血翻騰如沸，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了位，喉頭一甜，差點也噴出血來，狼狽不堪地踉蹌了十幾步才勉強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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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硬生生承受了趙智靖這蓄謀已久、陰毒無比全力一擊的恐龍女，龐大的身軀只是劇烈地晃動了幾下，雙腳如同生根般牢牢釘在塌陷的地面上，隨即穩穩站定。然而，她左肩胛骨下方被擊中的地方，那厚實的灰色粗麻布料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清晰無比、深深凹陷的掌印！掌印邊緣，一層薄薄卻凝實的白色冰霜正在迅速蔓延開來！一股肉眼可見的、絲絲縷縷的陰寒氣息，正頑固地從那掌印處向外逸散，甚至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出細微的冰晶！她的臉色似乎比平時更加蒼白了幾分，如同覆蓋了一層青灰色的石粉，呼吸也變得略微粗重急促了一瞬，隨即又被她強大的意志強行壓制下去，恢復了那種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節奏。顯然，趙智靖這凝聚了畢生修為的陰毒一掌，雖然未能如他所願重創恐龍女，但也絕非毫髮無損！那「寒玉碎心掌」的歹毒寒氣，如同跗骨之蛆，已然侵入了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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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楊柳樹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到了恐龍女身邊，看著她肩頭那觸目驚心、凝結著白霜、散發著刺骨寒意的掌印，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無情的鐵手狠狠攥住、揉捏！痛徹心扉！無邊的自責和滔天的怒火瞬間淹沒了他！他雙目赤紅，佈滿血絲，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死死盯著被尹子丹勉強扶住、臉色慘白如金紙、胸口明顯凹陷、嘴角還在不斷溢出帶著冰渣血沫的趙智靖！一股前所未有的、純粹而狂暴的殺意，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熔岩，從他心底最深處轟然噴湧而出！體內原本平和醇厚的《醜樣心經》內力，受到這股極致怒火的瘋狂牽引，竟隱隱帶上了一絲鋒銳無匹、切割一切的暴戾之氣！他手中那把灰撲撲的「無鹽劍」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毀天滅地的心意，灰黑色的劍身劇烈地嗡鳴震顫起來，發出低沉的、渴望飲血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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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死！」楊柳樹從緊咬的牙縫裡，一字一頓地擠出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萬載寒冰的利刃，冰冷刺骨，飽含著毀滅一切的決絕！他一步踏出，「重磅身法」全力發動，腳下的地面應聲碎裂！整個人帶著一股慘烈決絕、一往無前的氣勢，如同從地獄深淵射出的復仇重炮！灰黑色的「無鹽劍」被他高高舉起，劍身灌注了沸騰的內力與無盡的殺意，撕裂空氣發出淒厲刺耳的厲嘯！劍光如墨，沉重如山嶽崩塌，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直劈向氣息奄奄、連站立都需人攙扶的趙智靖頭顱！正是「醜女劍法」中最為剛猛暴烈、不留餘地的一式——「夜叉探海」！這一劍，含怒而發，毫無保留，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憤怒與殺意，勢要將這卑鄙無恥的小人從頭到腳劈成兩半，以洩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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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輩爾敢！」尹子丹雖然被恐龍女嚇破了膽，肝膽俱寒，但見楊柳樹殺氣騰騰、勢不可擋地攻來，而趙智靖重傷垂死、毫無抵抗之力，他不得不出手！畢竟趙智靖若真死在自己眼前，他回到寫真教也絕對無法交代！他強壓下內心的恐懼，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尖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手中那柄價值不菲的羊脂白玉拂塵猛地一抖，灌注了全身內力！原本柔軟的銀絲塵尾瞬間根根筆直，繃緊如鋼針，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無數條被激怒的毒蛇，帶著尖銳的破空厲嘯，化作一片銀白色的針雨，疾點楊柳樹周身要害——雙眼、咽喉、心口、丹田！這一手「千絲萬縷刺」，乃是他的成名絕技，刁鑽狠辣至極，專攻人體脆弱之處，逼敵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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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尹子丹這圍魏救趙、陰險歹毒的攻擊，楊柳樹卻是看也不看！他的眼中只有那該死的趙智靖！《醜樣心經》內力瘋狂運轉至極限，在體表形成一層微弱的青灰色氣勁，護住幾處致命要害，竟是要以傷換命，拼著硬受尹子丹這歹毒一擊，也要先將趙智靖斬於劍下！師父為他擋下的那一掌，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此刻唯有仇人的鮮血才能澆熄這焚心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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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立判之際！
「退下。」
恐龍女那冰冷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絕對威嚴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空氣，再次響起。與此同時，一隻蒲扇般寬厚、帶著青灰色石質光澤的大手，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楊柳樹狂猛前衝的身側，沒有絲毫煙火氣地輕輕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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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柔和卻又沛然莫御、如同大地般渾厚無匹的巨力傳來！楊柳樹那攜帶著萬鈞之勢、一往無前的身形，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彈性的氣牆，硬生生被這股力量帶得向側面偏移了數尺！那勢在必得、凝聚了他所有怒火的一劍，「轟隆」一聲巨響，擦著趙智靖驚駭欲絕的頭皮劈在了空處！狂暴的劍氣將堅硬的地面斬出一道深達尺許、長達丈餘的巨大裂痕，碎石紛飛！
而尹子丹那攻向楊柳樹後心要害的漫天拂塵銀針，也被這股拂來的力量餘波精準無比地掃中！
「叮叮噹噹叮叮——！」
一陣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清脆撞擊聲響起！
那些灌注了凌厲內力的銀絲，如同撞上了銅牆鐵壁，盡數被震得倒捲而回！更有數十根堅韌的拂塵絲承受不住這股巨力，應聲而斷，如同被斬斷的蛇尾，四散飄飛！尹子丹只覺一股巨力順著拂塵柄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白玉拂塵柄差點脫手，體內氣血又是一陣翻騰，心中駭然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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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楊柳樹被這股力量帶得踉蹌一步，穩住身形，不解又焦急萬分地看向恐龍女，他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阻止他斬殺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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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女沒有看他，甚至沒有看自己的傷處。她那雙墨綠色的巨眼，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冷冷地掃過驚魂未定、滿臉怨毒與恐懼交織的趙智靖，以及臉色驚疑不定、眼神閃爍的尹子丹。她的呼吸依舊略顯粗重，左肩處那凝結白霜的掌印周圍，寒氣似乎比剛才更濃郁了幾分，絲絲縷縷的白氣頑固地縈繞著。但她站得筆直，如同亙古矗立、歷經風霜而巋然不動的冰山，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怖威壓並未因傷勢而減弱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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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上這條老狗，」恐龍女用下巴朝著面如金紙、氣息奄奄的趙智靖，極其輕蔑地點了點，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波動，彷彿在宣判兩隻蟲豸的命運，「滾出此地。」她頓了頓，墨綠色的瞳孔深處，寒芒如同極地永不墜落的寒星，驟然暴射出更加凜冽、更加純粹的殺意！一股比剛才更加凝練、更加令人絕望的恐怖氣息瞬間鎖定兩人，彷彿整個幽谷的空氣都變成了粘稠的冰塊，要將他們永遠凍結在原地！
「再敢踏足半步…」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宣告死亡般的絕對平靜，「讓你們…永遠留在這座山裡，當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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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赤裸裸、毫不掩飾的死亡威脅，配合著她那如同洪荒巨獸甦醒般的恐怖氣息，讓重傷瀕死、神智都開始模糊的趙智靖渾身劇烈抽搐，如同被丟進了冰窟，連怨恨都化作了純粹的恐懼！而本就嚇得肝膽俱裂的尹子丹，更是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靈魂都在顫抖！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怪物絕對說到做到！再多待一息，他們真的會變成一堆滋養草木的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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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快走！師叔快走！」尹子丹尖聲怪叫起來，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形，再也不敢有絲毫停留，更顧不上什麼圖譜、什麼美人了！他手忙腳亂地、幾乎是拖拽著癱軟如泥、不斷咳血的趙智靖，如同兩條被抽了脊梁骨的喪家之犬，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朝著幽谷入口那被撕裂的藤蔓處亡命奔逃！連頭都不敢回一下，生怕慢了一步，那冰冷的死亡宣告就會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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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人狼狽不堪、幾乎是爬著消失在藤蔓之後的殘影，楊柳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下來，但胸腔中翻騰的怒火和對師父傷勢的擔憂卻如同沸騰的岩漿，絲毫未減。他猛地轉身，急切地看向恐龍女，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師父！您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師父左肩那凝結著厚厚白霜、散發著刺骨寒意的掌印，心疼得如同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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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女龐大的身軀幾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那一直如同山嶽般繃緊、對外釋放著恐怖威壓的氣勢，瞬間如同潮水般退去，消散了大半。她緩緩抬起那隻蒲扇般的右手，輕輕捂住了左肩受傷處，眉頭第一次，幾不可查地皺攏了一下，形成幾道深刻的溝壑。墨綠色的眼底深處，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之色飛快掠過。趙智靖那凝聚了數十年苦修、歹毒陰狠的「寒玉碎心掌」寒毒，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正頑固地鑽入她的經脈，瘋狂侵蝕著她的氣血與生機，絕非表面看起來只是皮肉之傷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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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她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語氣，彷彿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聲音明顯虛弱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寒毒…有點麻煩。」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捂著傷口的右手，楊柳樹驚駭地發現，師父那隻骨節粗大、如同岩石雕琢般的右手，指尖竟然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如同死人般的青白色冰霜！那寒毒侵蝕的速度和深度，遠超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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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楊柳樹大急，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快！我們快回古墓！弟子這就幫您運功逼毒療傷！」 他恨不得立刻背起師父飛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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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恐龍女沒有拒絕，也沒有多言。她深吸一口氣，這吸氣聲在寂靜的幽谷中顯得格外沉重。她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那刺骨鑽心、彷彿要凍結靈魂的寒意，邁開了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幽谷深處那通往古墓的隱秘入口走去。腳步聲依舊沉悶，卻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與力量感，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踉蹌與虛弱。每一步踏出，左肩的傷處都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讓她龐大的身軀微微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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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樹緊緊跟在師父身後半步之遙，如同最忠誠的護衛。他看著師父那寬闊如山、此刻卻微微佝僂、透著無盡疲憊的背影，看著那灰袍上刺目的寒霜掌印隨著步伐微微顫動，心中如同被千萬把鈍刀反覆切割！自責、憤怒、擔憂、恐懼…種種激烈的情緒如同毒蛇般撕咬著他的心臟。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若非自己反應慢了那半拍，若非自己還不夠強大，師父何至於為了保護他，硬生生承受趙智靖那陰毒至極的一掌？！這份如山如海的恩情與犧牲，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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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一股冰冷徹骨、如同萬載寒冰凝結而成的殺意，如同最隱秘的毒藤，在他心底最深處悄然滋生、瘋狂蔓延。趙智靖！尹子丹！寫真教！今日之辱，今日之仇，我楊柳樹刻骨銘心！待師父傷愈之日，便是爾等血債血償之時！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這份恨意，如同淬毒的種子，深深埋入了他因《醜樣心經》而變得堅硬如石的心中，只待破土而出，化為毀滅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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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之中，金色的陽光終於完全驅散了薄霧，溫暖地灑滿大地。奇花異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清澈的溪水依舊叮咚作響，歡快地流淌。幾隻膽大的鳥兒試探著重新發出清脆的鳴叫。一切似乎都恢復了之前的寧靜與祥和，彷彿剛才那場短暫卻驚心動魄的衝突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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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刺骨寒意，地面上那觸目驚心的巨大裂痕、塌陷的淺坑、以及零星灑落的暗紅色冰渣血跡，還有師徒二人沉重、緩慢、帶著傷痛離去的背影，卻如同最濃重的墨跡，無情地玷污了這片世外桃源的畫卷，為其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與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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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已乍起於這片沉寂多年的幽谷。平靜如死水般的古墓歲月，終究被這兩條闖入的惡犬粗暴地打破了。而這場衝突所掀起的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它將攪動怎樣未知的暗流，引向何方洶湧的波濤？無人知曉。唯有那通往陰冷古墓的幽暗入口，如同巨獸沉默的口，緩緩吞噬了師徒二人的身影，也暫時吞噬了這剛剛掀起的風浪。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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