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上唔上天台?」我看了一眼窗,發現天色已暗,可以去玩她喜歡的仙女棒。
「嗯⋯?好。」永姸對於我突然提出的提議帶點疑惑,但還是站起來。
她看着我去拿上次剩下的仙女棒,並在門口等待着我。
「打火機有冇帶?」永姸問。
「有,一直都帶喺身。」我答。
「呼!天台果然最正。」永姸張開雙手感受着晚風的吹拂。
「朋友,仲有啲咩想講?」我點燃了一支仙女棒遞給了永姸。
「其實我諗咗好多,點解冇人同我講呢啲行為唔正常唔正確?點解我老竇老母冇同我講呢啲嘢?點解會發生呢啲事?點解我對性咁遲先真正理解同明白?但係其實係咪我嘅錯?我係咪故意?我就係覺得好痛苦。我唔想再諗,我覺得好核突。我好嘔心。」永姸接過仙女棒,目光從未從離開過它,但就算有火花在眼內也救不了她那空洞的眼神。
「我覺得自己坐在名叫過去嘅旋轉木馬,雖然偶爾會停擺,令我暫時忘記,但音樂總會突然再次響起,木馬又再次開始旋轉,將我困住喺入邊。唔好唔記得——我仲要係一個會暈車嘅人。真係好嘔心。」永姸看着已經失去光芒的仙女棒。
「我唔係你,所以我冇辦法知道呢啲嘢對你影響有幾大。」我也看着自己慢慢式微的仙女棒。
「都好多謝你連咁私人嘅野都同我講,但其實喺一個對性教育咁不足咁不重視嘅社會、學校、甚至乎你屋企人都好少提及到甚少至避免去提及性。到我哋青春期先開始宣傳,但其實性呢啲我哋從小就會接觸到,所以點都好唔係你嘅錯。」我把仙女棒和打火機遞給永姸。
「雖然我唔覺得你有錯,呢個只不過係我哋慢慢咁去探索緊呢個世界,因為冇人教我哋,但你好似有咁覺得。」我看著永姸點燃了一支仙女棒,像我一開始給她那樣遞給我,又把另一支仙女棒靠過來我手上那支,藉此點燃。
「錯嘅係呢個社會,嘅封建、對性嘅無知同不重視影響着你嘅屋企人先會令你有咁多唔舒服的地方。你到瑞士就可以遠離唔舒服嘅人同埋事,希望你唔好因此而自責,同埋可以慢慢咁樣放低以前嘅事。」我看著永姸。
這次我會抓緊你的手,把你從水底拉回來。
「你話以前嘅你係仆街?我唔覺得。」
永姸不只一次我說過她以前的事,幼稚園叫老師全名,小學欺負過別人,中學和好朋友鬧翻等等。只是沒想到她會連這些都告訴我,但如果因為這些而死,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跟我說那些令她痛苦的記憶時,已經說了無數次不知道、不清楚和不記得。碎片形式的記憶雖然某種意義上保護了她,但每一塊碎片都是尖銳又鋒利。
不難想像那些已經忘記的記憶,或不願意回想的,是多麼的絕望。
我再次望向永姸,她的仙女棒早已暗淡無光,可是明明是我的仙女棒先點燃的。我不解地看回自己手上的仙女棒,在熄滅之前,把它當成蛋糕上的蠟燭,閉上眼睛,祈求永姸不再痛苦。
「但我覺得我係。」
這是我回來前,最後聽到的說話。
客廳的時鐘分針和秒針只差三格,11:40。
當我想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永姸,螢幕卻毫無反應,只能從螢幕看到我鄂然的臉。
我急忙上前幫電話充電,站起來的一刻感覺到有什麼掉下,低頭一看,是一封信。
我脫力般靠着沙發慢慢墜落在地上,手拿著那封信。
為什麼?
還有什麼你要去死的理由?
我不是說了這不是你的錯嗎?
不甘、煩躁和無力感都交集在胸腔,連呼吸也變得艱難,眼睛因乾澀而疼痛,直至看到信已被我握得不成原型,我才𠄘認並接受她再次死去的事實。
我盡量撫平皺起的地方,從開口早已爆開的信封拿出裹面的紙張。
又是多謝我、希望我能開心幸福的話語,最後的我愛你都沒有變,唯一不同的,也是只有一段。
「朋友啊,多謝你生日仲要聽我講咁沉重嘅嘢,對唔住。終於講出來了,真係舒服好多,個腦終於有放空嘅空位。我可以放下,唔需要獨自帶着這些記憶死去。只不過我仲以為你會問我,點解要同你講呢啲。哇,太好了朋友,呢下真係一世都離唔開你,你知我太多嘢,亦都包容我太多嘢了,我甚至覺得而家要我再次喺街上跳舞都可以。」
在街上跳舞比起你講給我聽的東西程度差好遠好嗎?
我抬頭並將手放在眼上,手上的信擋住了所有燈光。什麼「這輩子也離不開你」說到好像不會去死一樣。不是說過我容忍你的程度嗎?為什麼你還要殺了你自己?
我到底怎樣做才能令你不再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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