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並未持續多久。就在「No.91 公園」那令人作嘔的旋律徹底消散的瞬間,殘存的戰士們從精神泥沼中掙脫,取回了對身體的掌控。對於那些意志尚未完全崩潰的星際戰士而言,第一反應便是清除威脅。
一道耀眼的爆彈槍火焰劃破黑暗,直指遠處廢墟頂端那病態優雅的身影。子彈呼嘯而出,裹挾著阿斯塔特修士的憤怒與決心,本應將目標撕成碎片。然而,就在距離莉芮絲僅數尺之遙時,爆彈彷彿撞上了一道無形的晶壁,無聲無息地潰散成無害的能量光點與金屬碎屑,紛紛墜落。
莉芮絲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她只是優雅地轉動手中畸形的指揮棒,任由那潰散的光芒在她身邊消逝。在她眼中,這並非一次蓄意的謀殺嘗試,而僅僅是「觀眾」在換場間隙發出的喧鬧,是她宏大「演唱會」中的無關緊要的插曲。她那塗著血色口紅的嘴唇勾勒出一個病態的微笑,彷彿對這種微不足道的抵抗感到一絲不解。
「真是……沒有禮貌。」她的聲音再次透過共鳴擴散開來,不帶絲毫針對剛才攻擊的憤怒,只有一種輕柔的、如同在教訓不懂事的孩子的語氣。
「你們知道嗎?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呵,一個居住在腐敗下巢的『普通人』。」她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尖銳得像指甲刮過金屬,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辨明的懷舊。「我一直對『上巢』充滿了好奇,尤其是那些只存在於故事裡的『公園』。我曾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打開』一個世界,殺進最高最亮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大人們說為孩子們建造的『公園』。」
她輕輕嘆了口氣,指揮棒緩緩垂下,眼神望向遠處,彷彿穿透了層層廢墟,看見了某些早已逝去的景象。
「後來,我做到了。一個世界在尖叫中向我敞開,我在上巢找到了……一個公園。有綠色的草地,有奇怪的雕塑,還有……秋千。」她的語氣變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寧靜。「我在那個搖搖晃晃的、為小孩子設計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獨自一人。我記得陽光很刺眼,空氣聞起來不像下巢那樣發霉,耳邊沒有尖叫……」
她停頓了一下,空氣中只剩下遠處傳來的呻吟和焦味。
「……但什麼感覺都沒有。」莉芮絲輕聲說,語氣中沒有悲傷,只有一種冰冷的、超然的空虛。「沒有興奮,沒有快樂,沒有……任何東西。就像在看一幅畫,知道它代表著什麼,卻無法從中汲取絲毫真實的情感。」
她的目光掃過下方那些殘破不堪的倖存者,語氣帶著一種扭曲的、教誨般的嚴肅。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失去的東西,真的,再也無法挽回了。無論你付出多大代價去追尋,去佔有,你找到的,永遠只是失去的空殼。」
就在莉芮絲沉浸在她的回憶與獨白之中時,下方的艾力希斯連長鋼鐵般的意志沒有絲毫動搖。他深知這個色孽造物的危險性,以及她背後那駭人的力量源頭。她的獨白,她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種精神毒藥。他們的目標不是她,至少現在不是。
「目標:右翼!痛苦調音台!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它!」
艾力希斯咆哮著發出指令,他的聲音透過動力甲的擴音器迴盪,如同遠古的戰鼓。殘存的星際戰士與那些尚未完全崩潰的帝國衛隊精銳,在百夫長的命令下試圖行動。他們的目光鎖定了莉芮絲身邊不遠處,一個由扭曲金屬、骨骼和閃爍著病態光芒的晶體組成的龐大裝置——那正是「歡愉之爪」控制這駭人音樂的「痛苦調音台」。
然而,靠近那裝置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空氣彷彿變成了粘稠的液體,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不僅壓迫著他們的身體,更扭曲著他們的心靈。這股壓力似乎與莉芮絲的話語、與艾力希斯堅定的意志產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被抵抗所激化,變得更加強烈。
一名衝鋒在前的星際戰士發出了無聲的嘶吼。他的動力甲在壓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外殼開始輕微彎曲。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體內血液的流動變得瘋狂而紊曲,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加熱、再壓縮。他的眼球充血暴突,皮膚下的血管像蚯蚓般劇烈隆起、跳動。
「以、帝……」他試圖發出戰吼,但聲音還未完全發出,體內那股力量便達到了臨界點。
砰!
一聲悶響,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這名英勇的阿斯塔特修士在離目標僅數十碼的距離上,整個人瞬間化為一蓬血霧與扭曲的血肉碎片。他的動力甲像是被從內部引爆了一樣,在炸開的瞬間噴濺出混合著血液、體液和內臟殘渣的恐怖洪流,灑滿了前方的地面。那景象極致的殘酷與令人作嘔,讓後方的倖存者發出了驚恐的低呼。
莉芮絲的聲音再次響起,將這極致的死亡場景融入她病態的「表演」。
「看啊,凡人。」她的語氣變得高亢而狂熱,與剛才的「懷舊」判若兩人。「但是我找到了,那條通往更高境界的階梯!那些愚蠢的執念,那些無法彌補的『失去』,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完美的音樂,能夠引領靈魂臻至不朽!」
她高高舉起指揮棒,指向天空。
「感受吧!這不僅是聲音,這是靈魂的解放,是通往永恆和完美的階梯!你們的肉體將會崩解,但你們的精神將在我的交響樂中達到永恆!」
她猛然揮下指揮棒,尖叫著宣佈:
「現在!獻上我們的第二支曲目!『曲目No.6 千秋』!」
隨著莉芮絲的聲音落下,一種新的音樂爆發了。這不是「No.91 公園」那種扭曲的童謠與雜音的混合體,而是極致的、令人心醉的旋律。它甜美、和諧,彷彿能夠觸及靈魂最深處的渴望與歡愉。然而,在這動人心魄的和弦之下,隱藏著無可名狀的恐怖。
「曲目No.6 千秋」,這支惡魔般的樂章,其力量在於通過聲音與受害者身體的「同步」。它精準地找到了每一個個體的生物頻率與神經共振點,然後以最完美、最誘人的方式與之共舞。
倖存的第88團士兵與部分星際戰士被這股旋律擊中。他們的眼睛開始煥發出一種病態的光芒,嘴角再次上揚,露出比之前更甚的、極樂般的扭曲笑容。他們彷彿在這一刻抵達了感官的巔峰,一種前所未有的、與音樂融合的幻覺充斥著他們的意識。他們「感覺」自己正翱翔在極致的快感之中,與那完美的旋律一同律動,每一個音符都在頌揚著他們的存在。
然而,這幻覺的代價是身體的崩潰。那股「同步」的力量,並非提升或協調,而是將血肉之軀強行拉扯、扭曲,以匹配非物質的音樂頻率。在精神高潮的掩護下,他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幅度之大,彷彿骨骼即將碎裂。皮膚下的血管與肌肉在極速地收縮與擴張,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
緊接著,最恐怖的現象出現了。在無法抵禦的同步力量下,他們的身體開始從內部「解構」。手臂以一種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垂落,彷彿筋腱已經斷裂;腿部像朽木般彎折,再也無法支撐重量。他們的四肢開始從關節處脫落,不是被切斷,而是像熟透的果實般自行掉落。鮮血並非噴湧,而是以一種緩慢而病態的方式從斷口處滲出,淋漓而下。
即使在承受著肉體被肢解的極致痛苦,他們的臉上依然掛著那極樂的笑容,口中發出低低的、如同呻吟又如同讚美的聲音,與「千秋」的旋律融為一體。他們的身體在音樂的引領下繼續抽搐、抖動,越來越多的部分開始脫離,直到整個身體化為一灘扭曲的、仍在微微顫動的血肉與骨骼的混合物,最終徹底崩壞,在地上留下一灘令人作嘔的殘跡。
「曲目No.6 千秋」的餘波平息。空氣中瀰漫著甜膩的血腥味與一種難以言喻的病態芬芳。放眼望去,原本稀疏的倖存者隊伍變得更加稀疏。
這一連串的恐怖事件,再次給帝國衛隊的精銳部隊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第88團在「No.91 公園」的自相殘殺後,又在「千秋」的「洗禮」下,再損失了約四十名寶貴的戰士。而身經百戰的星際戰士們,在經歷了「公園」的精神壓制和「痛苦調音台」附近的致命壓力後,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兩人陣亡,其中包括那位試圖衝鋒卻身體爆裂的勇士。
戰況,徹底走向了絕境。艾力希斯連長和他麾下僅存的星際戰士,以及那些僥倖逃過兩支惡魔樂章洗禮的帝國衛隊士兵,被「歡愉之爪」及其領袖莉芮絲,這個對戰爭毫無概念,只將殺戮視為「演唱會」的色孽使者,以一種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駭人方式,有心算無心,徹底引入了死亡的陷阱之中。他們被困在這下巢的黑暗舞台上,成為了一場由混沌力量編織的「戰爭交響樂」中,無助的「觀眾」與絕望的「樂器」。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I2OFVeO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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