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墨雖心生疑惑,卻只得小聲應下,若有所思地帶上了房門。
屋裡安靜下來。
昭凌走到書桌邊坐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修長清晰的腕骨。他拿起墨塊緩緩研墨,墨塊與硯臺相觸發出沙沙輕響。
真生氣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NV1s8kVP2
姜璎心中隱隱覺得不安,躊躇片刻,終究還是走上前去,伸出手道:「我來吧。」
「你怕是不會。」昭凌頭也不抬,腕上青筋隨著研磨的動作若隱若現。
姜璎抬眉,不服氣地道:「不會可以學嘛。」
昭凌只得鬆手,看著姜璎笨拙地傾斜墨塊。她研墨的節奏雜亂無章,墨汁時而飛濺。
她邊做邊低聲嘟囔著:「話說回來,讓你一個人進去我還是不放心。不如我也想個法子,偷偷溜進去?」
「你能怎麼溜進去?」昭凌抬眼問。
「要不,我扮成你身邊的小廝混進去?」姜璎磨墨的手不停,隨意說道,「再不然,乾脆進去醉月閣當幾日丫鬟,總能探聽些消息出來。」
「胡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GWM8Rrpvi
話音未落,昭凌驟然拍案而起,一聲悶響震得桌上的茶盞微微晃動。
她知不知道醉月閣是什麼地方?知不知道進去當丫鬟意味著什麼?以她的姿色,真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嗎?
姜璎嚇得手一抖,墨汁濺在雪白的宣紙上。她驚魂未定地抬頭瞪他:「你幹嘛?」
昭凌此時已然逼至身前。他撐在桌沿的雙臂將她困在方寸之間,松木混著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卻幽深如潭。
「聽著。」他聲音壓得極低,喉結隨著吐字上下滾動,「這件事交給我去辦。你老老實實待在府裡,不許再動這些歪念頭。」
房中寂靜片刻,只餘昭凌沉重的呼吸聲環繞耳畔。
姜璎身子微僵,指節發白,她強自鎮定地放下墨錠,垂眸輕聲說道:「那個玉簟秋來頭不小,今日包子鋪老闆還說可能是妖作祟。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說罷,她不自覺地伸手胡亂抹了抹臉頰,掩蓋自己的不安。一道墨痕順著她纖細的手指蜿蜒至腮邊。
昭凌心中微動,對自己的衝動有些後悔,眼底的冷意與怒氣頓時散了幾分。
「我不會有事的。」
話落時,他已緩緩抬手,修長的指尖輕柔地落在姜璎臉上,從顴骨到唇角,指腹極緩地摩挲著,耐心細緻地擦去那道墨痕。
姜璎一下子愣住,呼吸屏在喉嚨深處。從未有男子這樣近距離溫柔地觸碰過她的臉頰,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細碎陰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fMT5yxqhB
肌膚被他指尖摩挲而過時,一陣溫熱的感覺順著指尖滲透進她的心底,讓她的臉頰瞬間滾燙,心跳也亂了節奏。
昭凌唇角輕揚,手指從她的臉頰上移開,指尖相互摩挲了一下:「沒見過你這樣研墨的,竟能弄到自己臉上去。」
姜璎這才後知後覺地去摸臉頰,卻只觸到一片滾燙。她沒看見自己耳尖紅得能滴血,異樣的感覺久久揮之不去。
而昭凌若無其事轉過身,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悸動,指尖埋在寬大的衣袖下方,微微顫抖。
玉簟秋的回信是翌日傍晚送到昭府的。
昭凌拆信時神情淡淡的,眉梢卻微微揚了一瞬,隨即又斂去。他捏著信箋的指尖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姜璎身上。
而姜璎正往嘴裡塞桂花糕,兩頰鼓鼓的像隻偷食的松鼠。
「玉姑娘回信了。」他說得語調很輕,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聞言,她眼睛一亮,急忙嚥下嘴裡的點心,差點被噎到:「咳咳……她怎麼說?」
昭凌垂下眼,長長的睫羽投下一層淺影,語氣仍是風輕雲淡:「約我七日後去醉月閣一敘。」
「太好了!」姜璎一拍桌子站起來,糕點屑從她指間簌簌落下,「你瞧瞧,我就知道昭凌公子的魅力無人能擋,連玉姑娘這樣的人也不例外!」
昭凌眉間微蹙,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眸子直直望進姜璎眼底,又默然收回,神色淡漠地將信箋折好,隨手夾進書頁裡,不再多言。
自那日起,昭凌的神色便比從前疏離了不少。雖仍與姜璎同住一室,但每當姜璎試圖靠近,他不是借故離開,就是專注於手中事務。
這日傍晚,姜璎在庭院裡修剪花枝,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偷偷抬眼,望向不遠處正在石桌旁讀書的昭凌。他一襲月白色長衫,衣袂隨風輕揚,襯得他愈發清冷出塵。
「他不會是真的緊張了吧……」姜璎不自覺低喃出口,剪刀在花枝上停頓了一下。
「你自言自語什麼呢?」松墨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她回頭,只見松墨手裡端著冒熱氣的藥罐子,臉上還有幾道柴火燻出的黑印,看起來頗為滑稽。
姜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這幾日與松墨漸漸熟悉,她倒覺得這個少年機靈又耿直,甚是投緣。
「哎,我問你個事。」姜璎湊近松墨,聲音壓得極低,「你們公子這些年,真的從不近女色?」
松墨謹慎地環顧一圈,這才一本正經地湊近,悄聲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bAXE65uqT
「以前倒不是沒人來府裡示好,可咱公子就是不理會。王大人想把自己侄女說給公子,公子直接以『心有所屬』推辭了。弄得周嬤嬤還擔心過……」
松墨越說聲音越輕,姜璎也忍不住貼得更近些:「擔心什麼?」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ojbaeD0jP
松墨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擔心公子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姜璎原本還帶笑的神色倏然一僵,手中的剪刀「咔嚓」一聲剪斷了一根無辜的枝條。
「周嬤嬤可真是。」姜璎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那個『心有所屬』是怎麼回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L2kkkIMod
松墨聳聳肩:「誰知道呢,反正公子從沒帶哪位姑娘回過府,直到……」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姜璎,「直到你出現。」
他眼底多了幾分揶揄:「我問你,你跟公子……真的還沒那個?」
姜璎面上一熱,抬手在松墨額頭上輕敲了一下:「早說過了,沒有!」
松墨誇張地「哎喲」一聲,脖子一縮,卻依舊滿眼八卦地道:「不對啊,公子明明對你那麼特別。莫非他真的……不太行?」
不遠處的昭凌似乎聽到些什麼,緩緩回過頭來,那雙淡漠深邃的眸子,冷冷地向兩人掃了一眼。
松墨立刻嚇得一哆嗦,抱緊藥罐子便急匆匆地溜了。姜璎也慌忙垂下頭,繼續假裝認真地修剪花枝,只是握剪刀的手稍稍抖了一下,險些剪錯。
待昭凌重新低頭看書時,姜璎才悄悄地抬起眼簾,偷偷瞥了他一眼。
日光勾勒出他修長俊逸的背影,越發顯得清冷孤傲,只是姜璎心中此刻又不免泛起幾分微妙的不安。
她低頭看著腳尖,突然想起自己接近昭凌的初衷,想起那個不可告人的任務,心裡湧上一陣前所未有的愧疚。
如果昭凌真的如松墨所說那般純情,那她將他引向醉月閣的計劃,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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