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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開文化的塑料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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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冷藏櫃前，我盯著一盒「東方神秘香料」。鮮紅塑料膜上印著燙金龍紋，配料表第三行卻標著「生薑粉」。這荒謬感像極了人類學課堂上那幀投影片——十九世紀歐洲博覽會裡，非洲部落長矛與孟加拉虎皮被並置在「野性展區」玻璃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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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貨架學總在重演。我們把文化真空包裝：韓國是泡菜與財閥，北歐是極光與社福，印度是咖哩與靈性。標籤背後的雙面膠，黏著方便理解的渴望，也黏著列維納斯所警惕的「他者侵吞」。當你稱我的祭祀儀式「很像你們的感恩節」，我的祖先便從山靈降格為節慶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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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茶餐廳那位混醬阿叔。番茄汁打底，咖喱膏畫漩渦，最後淋一筆沙爹醬——像在調色盤調配半生軌跡。「印尼華僑啦，」他敲著鐵勺：「阿爺的咖喱，阿媽的沙茶，香港教我用茄汁溝淡鄉愁。」若只貼張「港式重口味」標籤，這碗斑斕的離散史便成了味精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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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的浪漫在於發現標籤的裂縫。東京秋葉原穿和服的蘿莉塔少女，肯亞用駱駝奶換比特幣的遊牧民，蒙特利爾清真寺裡做瑜伽的頭巾女孩。當人類學家格爾茲呼籲「厚描」，不過是教我們蹲下來看：那盒「東方香料」塑料膜下的薑黃斑點，其實是季風吹拂過的土壤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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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從來不是恆溫倉儲貨品。當我們撕破標籤的塑料膜，指腹觸到的或許是他人仍在搏動的歷史脈管。而所謂理解，不過是讓兩個帶褶皺的生命，在汁液微滲的剎那輕輕相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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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人類學朋友笑說這叫「剝洋蔥式認知」。我反駁——洋蔥還有核心呢，人心可是千層酥，每咬一口都迸出新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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