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界 - 第十九章種子

記憶切回現實，語封區門上的禁制依舊在有節奏的跳動，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些煩躁。

白域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很久沒憶起這段回憶了，每次想起，總感覺心臟跳動的幅度都變大了些。

雪白的長髮此時顯得有些雜亂，她一下一下慢慢梳著，像是在順一段尚未收尾的語風，試圖將餘震與未出口的句子，一併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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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之所以把那段關於被封存的句子說給沈言聽——不是為了說服他、不是為了警告他。

而是因為，在他身上，她感覺到一種親切的語風特性，那種.......殘響快要大於詞語的真實。

就像靜霄當初一樣。

他們說話前，總有那麼短短一瞬，會先慢一拍、輕一分。不是為了斟酌用詞，而是一種確認——

「這句話，真的可以說嗎？如果我說出來，它會活下來嗎？」

那種遲疑不是膽怯，是誠實。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z5ETwn1j
一種試圖說真話、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願意接住的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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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語場裡，這種人極少。

他們不像語壓訓練裡那些穩定輸出的優良語者那樣流暢，但語風總會在不經意的片段裡，輕輕擦出一點真實的餘響。

白域知道那種語風——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iPhiMicM
語場稱它「主體延遲型 × 輸出殘響異常」，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R34pFfh6
而她稱它：「還沒決定從哪裡開始相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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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選擇把那句話說給沈言聽，不是因為那句話必須被記錄，而是因為：

她希望有個人，不靠格式，就能記得它。

即使那個人無法回應、無法複述，甚至哪天會忘記她說過的內容，只要在那句話穿過語風的當下，

它曾在他身上停留過一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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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承擔那句話的語壓，不是為了留下自己，而是——

「為了讓那句話，在他身上活下來。」

不是為了留名，不是為了對抗，只是為了在語場尚未接管她之前，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ruf8vQbo
讓句子有一次被記住的機會。

她緩緩走向語封區的鹽洗間，打開已自動預熱好的蓮蓬頭，將頭髮打濕，閉上眼睛，任水流像記憶一遍一遍的沖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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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白域被移送後，夜已落完，風像是語場尚未接收的殘響，一絲一絲飄在語風之外。

我走在回家的返回路上，語風壓力已恢復至平常值，但總覺得腳步比往日沉重了些。

不記得自己走過了幾個監測點，也不確定剛剛那些沉在白域語尾裡的訊息，究竟有哪些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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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那句話在體內沒散開，像是句子最後一個字卡在語喉深處，沒落完，也沒忘掉。

我不曾聽過那樣的語風——柔和但帶刺，遲疑但堅定，不是為了抵抗而輸出，也不是為了存活而遷就。

那樣的句子，在現代幾乎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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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時，燈是暗的，只有廚房的微光還在運行節電模式下維持著一點空氣溫度。

媽媽坐在餐桌前，正在把一段食材包裝的使用期限重新寫進語場供應申報單裡。

她的語速極慢，每一個副詞都經過壓縮；她的語尾帶著極小幅度的上翹，那是她自己發明的方式，能讓句子聽起來不像報告，而像是一點點……安慰。

父親站在窗邊，盯著語風監控燈的跳動，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察覺我回來，他才用帶點不穩的低聲說了句：

「今天……天氣不錯。……還好嗎？」

我沒有直接回應，只走過去，打開冷藏櫃，從裡頭拿出一包昨天母親提前為我預配的湯底——那是為語者進階前準備的增溫飲食，裡頭有少量會提高輸出穩定性的根莖物。

當我轉身將加熱杯放上平台，背後忽然靜了一拍，父親仍站在窗邊，手握得緊了些，像是掙扎著要不要再開口。

「……如果……太累，就……退回來也可以。」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低到連語場監測燈都沒閃。像是一段格式中斷的預設句，只剩半截存活在氣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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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慢慢把筆蓋蓋上，手指靜靜按在報表紙角上，那是她緩和情緒時會做的小動作。

「語場沒給選的權利……但可以，選擇留下哪一種。」

她語尾略抖了一下，但還是平穩落下。語場提示燈沒閃，卻在她說完的那一秒，風層資料盤出現極短暫的模糊重組波動，像是一層尚未註記的情緒殘響，迴盪在我們三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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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仍沒離開窗外。他的背影在光線斜落的玻璃上映出一個微微歪斜的輪廓，像是經過多次格式刪改的語句，原始句形早已模糊，只剩一段被制度反覆壓縮過的殘稿。

「……只是……回來的時候，希望......記得怎麼開口。」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JkLBEaRF
（這句話裡混了很多不同的句子格式，一定拚的很久吧。）

這句話說完後，他低下頭，像是已經違規太多，怕再多講一個音節會被語場察覺。

而媽媽則低聲補了一句：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mHiGamQW
「如果語場一定要收走你說的話……那就讓它收不乾淨一點。」

我端起湯杯，熱氣貼上眼皮時，忽然意識到，這個家從沒說過一個「完整的句子」——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CnC3Z4FK
卻一直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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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白域語風裡那句話。

「為了讓那句話，在他身上活下來。」

那時我沒回應。但現在，我明白了。

如果我想要有一天讓這個家不用再壓縮每一句話、讓父親能不假裝拼貼流暢地問我今天過得好不。

好——那我就得通過明天的任務。

我得成為B級準語者。

不是因為崇尚語場的格式，而是因為我必須進到格式內部，去學它、拆它、讀懂它的縫隙。

然後，把它還給那些說過錯話、但從未停止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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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一口湯，溫度剛好，語風提示燈閃了一下：「生理語壓回穩 × 合格輸出條件達成。」

我站起來，把杯子洗淨放回原位。然後看著父親與母親一眼，沒有多說，只輕聲說：

「明日願通過測試。」

【語風傾向轉化預測：鏡語 × 織語混合傾向增加｜預測延伸殘響：可接續】

這句話落下時，語尾沒有拉長，語壓穩定。但在語場尚未察覺的意圖層下，有一個句型正慢慢成形——不是升階格式，而是反格式的初稿。

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說出那句話，但我知道，那句話，一定不只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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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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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