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宮宮主終於趕回了臨淵,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朱衣道袍的年輕人,陸柳桐帶著一眾長老在家門口迎接,看到生人還愣了一下。
「父親,天師道的人怎麼會來臨淵?」陸柳桐疑惑詢問,對上他的視線,朱衣道人微微一笑,好像感覺不到他們的排外。
陸伯言神色間難掩疲態,他沒有立刻回答陸柳桐的問題,而是看了一圈來迎接的人後發問。
「梓楓在哪?」
聞言,所有人臉色一僵,在三個少宮司身後的長老們臉色慍怒,但估計還有一個天師道的外人在場,他們沒有立刻發作。
陸柳桐低下頭,支支吾吾的說道。
「梓楓他有事,稍晚會過來。」他沒有明說,陸伯言眉頭一皺,沒有揭破陸柳桐明顯的掩護,而是轉身介紹了跟他一起來的人。
「這位是天師道傳人,我請他來修復臨淵的天障,他能通曉誅仙劍陣,說不定也能對臨淵的結界有一二見解。」陸伯言說道,然後看向朱衣道人,欲言又止。
「鄙人本名張三淵,又號孟澤,諸位可自行稱呼。」意會陸伯言的意思,他上前一步自我介紹,態度謙遜有禮,在陸伯言的面前執的是晚輩禮。
「孟澤君今年貴庚?」陸柳桐看他年輕的骨相,好奇一問。
「剛及弱冠。」張三淵含蓄一笑,而陸楚植看了一眼他背著的劍,哇了一聲。
「你的劍,應該不是凡品吧?」張三淵沒有對這種過分直白的問題不快,他取下背後的劍鞘,展示了下說道。
「因近百年只有我一人可解誅仙劍陣,家中長輩便將誅仙劍賜予我。」說完,陸楚植已經瞪大眼竄過來要摸劍鞘。
——這可是傳說中的仙劍,是神器…一般是見不到的活生生的神器欸!
「行了,成何體統!」陸伯言抓住自家兒子的後領拉開,他看了一眼似乎有很多話想說的長老們,於是指使看起來最冷靜的女兒招待客人。
「孟澤君遠道而來,我們陸家宮不能失了禮數,鳶蓉,你帶他到客房落腳休息…孟澤君,你有什麼需求就對鳶蓉說,她會處理的。」陸伯言快速交代後,就對陸柳桐使了個眼色,手上還抓著陸楚植,一群人浩浩蕩蕩往辦公區域去了。
留下了愕然的陸鳶蓉和有些尷尬的張三淵在原地。
「呃,鳶蓉女士?」張三淵把劍鞘重新背好,試探性搭話。
「嗯?喔對,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請跟我來。」陸鳶蓉還有點擔憂那群長老不知道會怎麼告小弟的狀,但有大哥和二哥在…應該不會太糟糕。
「鳶蓉女士是陸家宮的少宮司嗎?」張三淵跟在她後面走,一邊問道,顯然陸家宮有好幾個少宮司的事已經不是新聞了,他也有所耳聞。
「是少宮司之一,剛剛問你幾歲的、還有對誅仙劍特別有興趣的是我的大哥和二哥,他們也都是少宮司。」陸鳶蓉解釋道,而張三淵數了下又接著問。
「我聽說陸家宮有四個少宮司,莫非剛剛陸宮主問的『梓楓』就是第四位少宮司?」
陸鳶蓉腳步一頓,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張三淵。
你要說他冒犯,他的語氣又像是閒聊,但誰家閒聊會直接去挖缺席的人?
「…梓楓是我的弟弟,如您猜測,他就是陸家宮的第四位少宮司。」陸鳶蓉沒好氣的說道,而張三淵只是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恩了一聲,然後指著前方說道。
「少宮司閣下,前方…殿宇處難道是失火了?」
陸鳶蓉一怔,猛然回頭,就看到不遠處噴起沖天火柱,她仔細一回想,臉色一白,顧不得身邊的客人,拔腿就朝那邊衝過去。
張三淵想了下,也跟了過去,越是靠近就能感覺到一股旺盛的靈氣,在通過一段迴廊後,陸鳶蓉停下了腳步,因為逼人的熱浪而微微眯起眼,然後大吼道。
「陸梓楓!你瘋了嗎?!」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怒意,張三淵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被燃燒的火焰顏色吸引了目光。
——那並非普通的火焰,而是要一刻不停供給靈氣的真火,靈氣的雜質越少,火焰的顏色就越接近金色,而眼前的火焰已是金紅色,可見使役火焰者的實力。
張三淵定睛一看,就見火焰堆前站著一個青衣身影,他正拋著紙錢入火,隱隱可見火中還燒著棺材一樣的物品。
——不,那就是棺材,張三淵的再三確認,肯定了自己的所見。
真有趣,什麼樣的人會用真火來燒棺木,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陸梓楓並未對陸鳶蓉的咆哮做出回應,他只是沉默的看著焚燒中的棺木,火光照映在他的側臉上,可以窺見鋒利的眉眼,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沉重的肅穆感。
陸鳶蓉氣的不輕,上前一步要靠近陸梓楓,卻見一把飛劍遙遙飛來,鏘一聲攔住了她的腳步,這下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陸梓楓!」陸鳶蓉氣的跳腳,身體卻很誠實的停下來了,而張三淵瞪大了眼睛,原本謙和的面貌有了裂痕,他流露出明顯的好奇。
他身後的劍鞘隱隱嗡鳴,和主人的情緒共鳴,同樣的興奮…遇到了同類的興奮。
棺木在火焰中迅速的化為灰燼,陸梓楓乾脆利落的收了火焰,蹲下身收殮了殘灰,他捧著一個石盒,轉身朝兩人走來,一抬手就召了飛劍回去。
「什麼事?」他皺眉問道,目光在沒見過的生人停留了一瞬。
「還什麼事?!你是不是瘋了!!就算長老不讓你用焚化爐,你也不必…」陸鳶蓉氣的咆哮,然後在陸梓楓冷意十足的目光裡漸漸消聲。
「你知道父親才剛回來嗎?他還問起你了,我看現在長老應該在他面前告你的狀了…難道你是真的想被罰嗎?要是父親下令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陸鳶蓉懊惱的說道,她不敢看陸梓楓的眼睛,有一抹不知來由的心虛盤踞她的心頭。
「要罰便罰。」陸梓楓冷淡的說道,全然不在意陸鳶蓉剛剛那些人和事,然後問道。
「天師道的人為什麼在這裡?」他看著身著朱衣道袍的張三淵說道。
「…他是父親的客人,說是來修復臨淵大陣的。」陸鳶蓉挫敗的看著油鹽不進的陸梓楓,嘆了一口氣後介紹張三淵。
「他憑什麼能修?」陸梓楓挑眉,這次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人,在看到他背著的劍後,目光一凝。
「誅仙劍?你能懂誅仙陣圖?」陸梓楓很不客氣的問道,聽起來多少有些冒犯,但張三淵反而驚喜的笑了笑。
「你知道誅仙劍?」而且還能準確的說出陣圖,而不是劍陣,他隱下後半句,反問道。
「你的劍,好像也是不遜於誅仙劍的神器。」
「這個?」陸梓楓提起手上銀光閃閃的長劍,沉默了一下後說道。
「我有兩把。」聽到這話,張三淵更驚喜了,他上前一步,很熱絡的說道。
「我能一觀嗎?啊,我可以不上手,純欣賞~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張三淵,你可以叫我三淵。」他熱情的程度讓被擠到一旁陸鳶蓉都吃驚,好像剛剛那個謙遜有禮的人是假的,眼前這個爛漫癡劍的才是他的真實面貌。
陸梓楓明顯也被他的熱情嚇到,他倒退了一步,隔開了距離後說道。
「現在不行。」說完,他回頭,看向從另一邊過來的陸伯言和他身邊的一群憤怒小鳥般地長老,譏諷之色從他臉色一閃而過。
「陸梓楓,你在做什麼?」陸伯言掃視一圈,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殘留的靈氣,也看到了地上的焦痕,於是發問。
「在為祈安舉辦葬禮。」陸梓楓淡定的回答,然後憤怒小鳥之一就再也忍不住,跳出來指著他斥責。
「陸梓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這裡私用真火!」
「淵衡律可沒有哪一條寫著我不能真火燒東西,再退一百步來說,是你們先禁止我用焚化爐的。」陸梓楓沉聲回應,一勾嘴角嘲道。
「怎麼,我是燒了哪個殿宇毀壞器物了嗎?讓你們這樣興師動眾,把宮主都請過來了。」
「秉宮主,您看到了嗎?少宮司的態度如此惡劣,您不在的時候就更囂張了…」另一個憤怒小鳥蹦到陸伯言面前說小話,把陸鳶蓉急的跺腳。
陸梓楓聽到了也只是發出幾聲嘲諷的笑,他甚至懶得再多說幾句話,漫不經心站在那等待發落。
而身為客人的張三淵眼珠一轉,他現在差不多能理清狀況,於是上前一禮。
「陸宮主,鄙人一事想說。」
陸伯言原本就頭痛,看到他插話就更頭痛了,他眉頭一皺說道。
「孟澤君,這是我陸家宮的事。」
「事關修復大陣,請聽我一言,我認為修復大陣還需要助手,陸梓楓應該是最適合的人選。」張三淵直言,無視了陸伯言讓他不要插手內務的話語。
聽到他這番話,陸柳桐和陸楚植對視了一眼,見到了轉機一樣上前。
「父親,孟澤君說的沒錯,梓楓是最熟悉大陣的人了,您不在的時候他每日都去勘查大陣,連發現問題通報也是他。」
陸伯言像是聽到了他們的話,又像是沒有聽到,他看著自己那個變化甚大的小兒子,心緒複雜極了。
「梓楓,你怎麼說?」他沒有直接下令,而是把問題拋出去給小兒子,這引來了陸梓楓古怪的一瞥。
抱著石盒的陸梓楓眉頭一挑,看了看一旁期待的張三淵,又看了看著急的陸柳桐,他點了點頭說道。
「宮主有令,我便盡我所能。」
「好,明日起,你便與孟澤君合作修復大陣。」陸伯言下令,陸梓楓領命,憤怒小鳥們見這次也奈何不了他,在陸伯言走也就散了。
陸梓楓把石盒放在一邊,默默拿起掃帚收拾起現場,陸鳶蓉嘆了一口氣,看向張三淵說道。
「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梓楓恐怕要被罰的很重。」
張三淵饒有興致的觀察著陸梓楓的一舉一動,聞言淡淡一笑。
「不,我觀陸宮主神色,大概也是想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我只是借花獻佛而已,當不得這個謝。」說完,他湊到了陸梓楓身邊問道。
「剛剛說的兩把劍,現在能看了嗎?」
陸梓楓停下動作,抬手召來飛劍,一黑一白的長劍被他插入磚縫,扭頭繼續掃地。
張三淵眼睛一亮沒繼續糾纏陸梓楓,蹲下來仔細欣賞兩把長劍的鍛紋,好半晌才抬起頭,滿足了呼出一口氣。
「謝謝你。」他還有禮貌的道了謝,陸鳶蓉看他的舉動和自家無動於衷的弟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陸梓楓這時候也打掃完了,他放好掃帚,拔出兩把劍看了雙劍一眼,抬眉問道。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劍?」
「不知道,但不妨礙我欣賞好劍。」張三淵笑道,他的好奇心旺盛,卻又止於冒犯的邊界,看陸梓楓古怪的表情,他又補上一句。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它們的名字就更好了。」
「…」陸梓楓沒有回應他,他看向陸鳶蓉說道。
「他要參與守望的任務嗎?」
「呃,如果你們要合作的話,應該需要吧?」陸鳶蓉不確定的說道。
「我會去找宮主談這件事。」看出陸鳶蓉也無法決策,陸梓楓乾脆說道,然後抄起石盒轉身就走。
「…你現在連父親也不叫了嗎?」陸鳶蓉在他身後怔怔地呢喃道,感覺陸梓楓真的和他們越來越生疏了,縱使他們再努力拉近距離也沒有用。
張三淵看著,目光一動,他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陸家宮裡的暗潮洶湧…這個世道又能有那個門派沒有問題?
——他可沒想要管,只是對那個看著就知道強的可怕的少年很感興趣而已。
「鳶蓉女士?」張三淵打斷了陸鳶蓉的出神,回過神來的陸鳶蓉慌張點頭,帶著他去到了客房,確認他沒有其他需求,加了聯繫方式後才離開,也算是非常盡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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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抱著石盒的陸梓楓回到了陸家人居住的內院,毫不意外的在自己門外看到了陸伯言的身影,他腳步不停,拿起一早準備好的鐵鍬,在一塊合適的空地上開始挖坑。
陸伯言靜靜的看他動作,直到陸梓楓葬了那個盒子,才遞過去一張手帕,示意他擦汗。
陸梓楓沒有拒絕,但他擦完指尖燃起了火,一把燒了白帕。
「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陸伯言問道,他沒有生氣,就像是純問。
「他們都和你說完了,我何必再說一次。」陸梓楓冷聲回應,他拄著鐵鍬,目光很沉的看著隆起的小土包。
「守望直屬宮主,向我彙報本來就是你該做的,無關乎他人。」對著固執的小兒子,陸伯言換了一個方式說道,陸梓楓聞言沒有再拒絕,只是也沒有看他。
他簡單的說了前因後果,唯有在提到莫祈安時無法自控的沉默,然後哽咽。
「我知道那東西是衝著祈安來的,是我擅作主張告訴了祈安那東西的存在,是我接受了祈安的提議,以他為誘餌,抓住那妖異。」
陸梓楓的雙手握緊成拳,語氣充滿了悔恨,而陸伯言垂著眼,靜聽他敘述。
「我只是把視線從祈安身上移開了一瞬,它就帶走了祈安…」彷彿回到那一天,紅豔不祥的夕陽,他找不到莫祈安,衝回陸家宮脅迫所有人出去找人,他就像發了瘋似的,在街頭奔走,而滿城的妖異就像聞到血腥味似的跑出來阻礙他們。
陸梓楓是一路殺過去的,循著微不可聞的氣息找到莫祈安被關押的地方,一槍破開閉鎖的空間。
在看到莫祈安的瞬間,他心神一鬆,下意識的照著莫祈安的話去做了。
沒想到,再抬頭就是莫祈安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被刺殺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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