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之書 - 第一卷、末日降臨章八、有無覺悟(二)

黏膩厚重的血味撲鼻而來。王翰仁努力睜開被乾涸血跡黏住的迷濛眼瞼。

他撐起身子環顧四周。本潔淨的Ｔ恤沾滿血汙，手臂上不是瘀青就是一道道爪痕似的結痂。

沒人。

晦暗的地下室只有一盞老舊的簡易燈泡顫顫巍巍的閃爍微不足道的光芒，耳朵變的靈敏的王翰仁感受著地面鬼哭的唰唰夜風，氣氛煞是詭譎。

心中無緣而來的不安渲染著他狼狽的身軀。

她們呢？為甚麼只有我？難道……

隨著剽悍夜風的節奏，王翰仁的呼吸越發急促。冷汗滴落在無力雙腿，銳利的雙目在沉黑壓抑的空間四處搜索著熟悉的倩影……

〝你醒了啊。〞隨著身後懶散平淡的聲線，王翰仁張惶的情緒戛然而止。

〝你什麼時候在這的？〞許是出於動物對入侵者警界的本能被強化，王翰仁不禁問道。

〝一直都在。〞回頭望去，只見神色淡然的韓宇燁拿著一本書坐在角落。

……我完全沒發現。王翰仁懊惱的心想。

不！這才不是重點！

〝她們呢？〞他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

〝啊？她們比你早醒來，已經先梳洗睡下了。你也別太過失望，也只早個幾小時天賦是不會差太大的〞韓宇燁誤會了王翰仁緊張的原因，出聲安慰道。

〝這、這樣啊……〞王翰仁放下心中的大石。

〝那麼你也去梳洗一下吧！我看你應該也累了，剩下的等睡飽再說吧。〞韓宇燁啪的一聲闔上書本，準備離去。

〝等等！〞王翰仁脫口而出。

〝嗯？〞

〝咦？……嗯？……沒、沒事……〞王翰仁搔搔腦袋。

〝……沒事就好。趕緊去休息，後面還有很長一段路等著你呢！〞韓宇燁看著王翰仁尷尬的模樣，笑呵呵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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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那垂死的燈泡終究還是不敵破陋的身軀，逐漸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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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意隨著季節轉換逐漸黯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颼颼冷風，枯枝落葉隨著匆忙行人的腳步留下沙沙殘響，像是在為已流逝的生命做最後的哀悼。

距離王翰仁三人完成開竅已過了二月之久，雖然離能夠實戰的程度還有段距離，但體力和戰鬥知識等等基礎功夫已經打的十分紮實。而超前部屬的祈佑、姊弟三人也沒有閒著，在維持基礎之餘也在持續精進著武打技巧和靈力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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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熟悉的槍聲在山林中迴盪，山中的鳥兒一如往常被驚起四散。

〝涵！〞

〝知道！〞

一陣裹著熱氣的強風夾雜礫石枯枝朝葉羽涵打去。滾滾塵土與空氣相互交織，令人喘不過氣，不過葉羽涵只是自信的冷哼一聲，堅毅的身姿依舊傲然佇立，絲毫不見動搖的跡象，目光炯炯的看向高速撲來的龐然大物。

〝祈佑。〞葉羽涵煩躁的命令。

〝嗯。〞身在葉羽涵後頭的祈佑，伸出右手輕揮，即聽唰的一聲，霎那間！不僅眼前裹滿塵灰的黃霧，就連地上的落葉也浩蕩的從葉羽涵身旁退開，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似的，無論狂怒的髒風在一旁怎麼盤旋咆哮，就是吹不動葉羽涵柔順發絲的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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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葉羽涵眼睛一亮，握著長槍的手又抓的更緊了些，眼前的龐然大物瞪著銅鈴般大的雙目，身上覆蓋著的既綠又紫的皮甲硬鱗彷彿堅不可摧，臭氣熏天的牙口惡狠狠的齜著，若是不將眼前的活物生吞活剝，難消心頭之恨的模樣，令人心生恐懼。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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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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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涵與祈佑的身影陡然消逝，勢在必得的龐然大物眼裡閃過一絲驚慌，飛奔的四肢不由自主的緩了些許，但葉羽涵又怎麼會放過這破綻百出的剎那？只見那生物身後薄煙閃動，銳利的銀光夾雜點點血珠划出綺麗的弧度。輕巧優雅、卻又狠辣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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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們成長是件好事，但他這樣一職被我們拿來當鍛鍊的會不會有點太可憐了，他不是還是孩子嗎？〞韓宇燁從樹上跳下，黯然地看著被鮮血浸濕的落葉。

〝你最好還是把這份感情收好，免得以後因此死掉。睚眥本就好戰，我看他打我們也打的挺盡興，況且在我們連贏之前，他揍了我們不下上百次好嗎？〞葉羽涵嗤之以鼻的說。

〝是嗎……〞

〝２分３３秒！又變快了！你們好厲害！〞謝梓恩蹦蹦跳跳地拿著計時器奔來。

〝哦？還不錯。〞葉羽涵臉上看似滿不在乎的擦拭槍上的血漬，但上揚的嘴角與愉悅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幾人默契的相視而笑，也不說破。

〝我也好想打打看……感覺好帥。〞王翰仁羨慕的說。

〝哈！我告訴你！你現在去打只有被揍的份……不對，就憑你也許都不夠他塞牙縫呢！想都別想。〞吳婷芝嘲笑

〝幹嘛那麼高高在上！〞

〝就憑我跟你打８勝５敗２平手！〞

〝得意甚麼勁兒，到時候把你打趴下〞

〝哦……〞

〝幹嘛！你那什麼眼神！〞

〝沒～有～，我拭目以待、拭目以待喔……加油！〞吳婷芝不緊不慢的說。

王翰仁氣得直跺腳，卻也只能獨自生悶氣，所有人中就屬他最弱，還能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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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啊……為什麼你們資質都比我好……這不公平～～〞王翰仁哀聲嘆息。

〝同學，別抱怨了啦！你不是還有頭腦嗎？聽說你是這裡頂尖高中的學霸不是嗎？雖然那些高中知識在未來世沒有甚麼大用，但有總比沒有好嘛～〞韓宇燁搭著王翰仁的肩，沒甚麼誠意的安慰到。

〝那我謝謝你啊！〞王翰仁露出核善的微笑。

〝不用客氣！〞但韓宇燁回以一個假惺惺的露齒笑氣得王翰仁牙癢癢。

眼見空氣凝滯、氣氛微冷，謝梓恩連忙轉移話題〝咳嗯、那個啊……這兩個月我們一直勤於修習不曾休息，就算不能說有多厲害但基本的自保能力應該具備了吧？〞言此，謝梓恩頓了頓，觀察眾人反應。

〝所以呢？〞王翰仁沒好氣地問。

〝唉呦！當然是要放鬆一下啊！世界都要末日了不好好享受最後的快樂怎麼行呢！要將美好的回憶留存於心，才能繼續向前邁進不是嗎！難道你們的人生這麼無趣嗎！連最後一丁點的歡愉都不允許嗎！〞謝梓恩放聲鼓動，看到就連平時一板一眼冷冰冰的葉羽涵都露出猶豫的神情，她就知道，此計成了！

〝加一加一！！〞王翰仁像是被洗腦似的忘記方才的不愉快，興奮的直喊，看來近兩個月的不間斷挨揍屬實將他給打挫折了。

〝風栖會允許嗎？〞祈佑問。

〝別擔心！其實只要旁敲側擊多帶點辦手禮一切皆可解決。這部分我來辦！〞吳婷芝壞笑的擺出ＯＫ的手勢，看來平時沒少和風栖打好關係，平時聊天也是她和風栖聊得最多。

〝我們也要去！都已經是夥伴了怎麼能排擠我們！〞韓宇燁也像個小孩子般興奮的舉手。

〝韓宇燁！〞葉羽涵輕拉韓宇燁的衣角，低聲制止。

〝可是你不也很想去嗎？姊姊，你別對自己太嚴苛。〞

被韓宇燁點破心思的葉羽涵抿了抿下唇，不再制止。

〝嗯……好啊好啊……好！那就訂在下週四和週六。好期待啊！享受人生之旅！〞不過片刻時間，眾人已火速討論出出遊時間了。

〝突然有動力了呢！在那之前我們就加倍努力吧！嗚～～〞吳婷芝大聲歡呼。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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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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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明媚春光～〞

〝雖然寒流乍到。〞

〝……哇~清風徐徐~〞

〝應該是冷風颼颼。〞

〝…………天哪~景ㄙ〞

〝不就是一大堆水泥柱。〞

〝吳·婷·芝！！不要一直打槍好不好！！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可是這是事實啊！對吧？〞

〝確實。從這裡跳下去感覺很適合受身訓練。〞

〝等一下嘗試看看不要搭電梯，在三分鐘內走樓梯下去好了。〞

〝華祈佑葉羽涵你們兩個……唉～〞可憐的謝梓恩氣惱的扶額。

華祈佑他本來就這樣所以算了，偶爾也有個丑角也不錯。而葉羽涵我也不理解她，感覺是個比較死板的人我也沒多少指望。但……

〝吳婷芝——你怎麼站在他們那邊——你不是我的人嗎！〞

〝咦？三人負責吐槽、三人負責玩樂不就剛剛好嘛！〞

ㄜ？這確實有點像她會講的話，好像有點道理……厚呦不對啦！

〝不行不行，你回來陪我。〞謝梓恩義正嚴詞的指了指自己。

〝好嘛好嘛～最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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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遊玩計畫出乎眾人意料的更加輕鬆的完成了，畢竟有謝梓恩這種活潑的玩咖加入，計畫推進的速度堪稱光速。並且風栖這一關也如同吳婷芝所述極好拿捏，不過兩句話即刻擺平。浩浩蕩蕩的眾人就像平凡的年輕人一般，平凡的打扮、平凡的聊天、平凡的穿梭在正常的市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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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字要怎麼讀來著？ㄜ⋯⋯是ㄐㄧㄢˉ嗎？還是ㄑㄧㄢˊ？

葉羽涵看著攤販張貼的看板皺了皺眉。

〝韓宇⋯⋯〞葉羽涵剛喊到一半，眼角餘光卻瞄到韓宇燁盡興快活的笑容，便聳肩作罷。

無所謂，反正不到一年這些東西也不再有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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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涵姐！〞謝梓恩帶著一頂草帽蹦蹦跳跳地跑來。

〝好看嗎？〞她期待地等著葉羽涵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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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沿好像有點大，萬一遇到緊急狀況很擋視線……不對，現在應該只看外貌……

〝呃……感覺……很好看。〞葉羽涵支支吾吾的說。

〝哦。那應該是不好看。〞謝梓恩無所謂的將帽子掛回架上。

〝咦？〞

〝羽涵姐，你比較少和人相處吧。〞

〝……嗯。〞葉羽涵望著不遠處同王翰仁嬉鬧的韓宇燁，不知所措撥弄著滿是厚繭的雙手。

〝羽涵姐這種反差也很可愛呢！〞

〝？〞

〝我覺得羽涵姐你可以再放開一點，人生不是只有變強這回事而已。那樣多無趣啊！〞

〝……〞

〝你也可以多分享一下關於自己的事啊，例如說你喜歡吃什麼、討厭做什麼、過去做過什麼愚蠢或是值得得意的事、我們不是未來要一起共患難嗎？〞

〝……我沒有上過學。〞葉羽涵頓了頓，發聲道。

〝哦？黑戶人口？〞

〝你知道？〞

〝和韓宇燁聊天時聽說的，好像是因為韓家什麼的？我也不大清楚。〞謝梓恩邊啃著烤魷魚，一邊煞有其事的點頭。

〝因為我是不被認可的存在。〞葉羽涵說這句話時，言語間不帶任何一絲感情，彷彿在陳述某個陌生人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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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為什麼〞謝梓恩心中一凜，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討厭我出生的地方，所以我逃出來了，本來我是準備自己逃跑的，不過⋯⋯〞

葉羽涵沒有回答謝梓恩的問題，自顧自的接續說道。

〝不過？〞

〝有個笨蛋也屁顛屁顛的離開了那裡，跟我一起。明明可以留在那裡的，真是白癡。〞葉羽涵雖然語帶嫌棄，但表情卻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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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宇燁嗎？〞為什麼她可以逃跑但韓宇燁卻可以留在那裡？

嗚⋯⋯算了！反正一開始的目的也達到了！也不算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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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找別人說說話其實不錯吧！我覺得羽涵姐人其實很好啊，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與人相處而已，但未來還很長，慢慢學就會了⋯⋯我這樣講怎麼感覺有點像在說教？我沒有那種意思啦！我只是⋯⋯那個什麼⋯⋯〞謝梓恩語無倫次的連忙擺手。

葉羽涵愣愣的看著慌亂的謝梓恩好一會兒，旋即淺淺一笑。

〝謝謝你。〞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如同寒冬中的一朵白花，儘管渺小難查、卻直擊內心。

〝〝〝！？！〞〞〞

〝姊姊她……笑了？〞韓宇燁傻眼的呢喃。

〝哇塞！那個臭脾氣大姊頭竟然笑了！謝梓恩那傢伙到底幹了甚麼？〞

〝……喂！你很沒禮貌喔。〞吳婷芝和祈佑一臉鄙夷的看著王翰仁。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嗯？再說一遍？〞

〝我實話實……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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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謝梓恩！你們剛剛在聊什麼！！〞韓宇燁立馬丟下手邊的試吃，急忙追問謝梓恩方才的聊天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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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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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涵默默望著這美好的一切。

這高漲起的快樂回憶，會不會如同疊的太快太急的高塔。只要一到臨界點，就轟然倒塌、一片不留呢？

也罷。

她說未來還很長嗎？可惜她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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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我的未來，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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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涵？〞韓宇燁舉手在葉羽涵眼前揮了揮。

〝沒事。接下來要去哪？百貨公司？〞葉羽涵回過神，淡淡地問道。

〝你再笑一次好不好？〞

〝不好。〞

〝拜託啦！〞

〝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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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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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佑你幹嘛？換你發呆喔？〞王翰仁學著韓宇燁的樣子，在祈佑眼前舉手揮了揮。

〝……別這樣，好噁心。〞祈佑語帶嫌棄的說。

〝我在關心你ㄟ！〞王翰仁故作大受打擊的樣子，惹得眾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當然，某兩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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