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止在錯身之時 - 四

翌日，消息便悄無聲息地竄了開來。

沒人知道最早是誰開了口，但謠言就像野火，只要點起一星半點，很快就燒得整棟校舍都是煙。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3dtama6A

沒有照片，沒有證據，甚至沒人明說究竟是誰。

但「高年級的學姐」、「活動教室」、「發情期」這三個詞一旦被擺進同一句話裡，剩下的空白，早就不需要誰來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w2ME23gs

人們的想像，會自動把它補得天衣無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hkOodFvd

有人在走廊轉角交頭接耳，一邊說一邊悄悄張望；有人倚著洗手台低聲竊笑，話語像水珠斷續滴落；也有人表情平靜，手指卻在手機上飛快敲打，把各種版本的臆測拋進訊息群組裡，像丟入一灘油水，只等火星落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Eh89Mf4S

那些話語被包裝成無傷大雅的玩笑，語氣裡甚至帶著竊喜與看熱鬧的興奮——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ohW0bgFJ

「真的假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NbOJrQew

「我朋友說她有聽到聲音欸，超明顯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rZ2ZNco3

「你們看這則匿名投稿，是不是在影射他們？」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JpWQUTeK

輕飄飄地說出口，卻像一顆顆密實的鉛彈，無聲地砸進某個人心口，沒有爆炸，卻足以擊碎所有體面與信任。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KK4c8zcy

昨晚回到家後，律樹把手機放在書桌上，一直沒再打開。不是不想看，而是害怕看到什麼都沒有。

天還未亮，他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去摸手機。螢幕上仍停在那句：「我在教室等你」，下方沒有任何新訊息。

他盯著那句話看了一會兒，沒刪也沒回，只是將手機闔上，像是在把某種不願承認的心情，一併收進抽屜。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uoaQ8glC

他聽見了那些閒言閒語，卻沒有回頭。只是靜靜走過走廊，腳步穩定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xGmrXjdK

直到經過轉角，他才停了一瞬。那裡站著幾個高年級學生，談笑聲輕浮而明亮。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沒有多看一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HPBhvxHI

然後，那幾句話，像匕首一樣破開空氣，直直刺入耳中——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6Bxsm1RK

「欸，你聽說了嗎？凱恩昨天跟學姐搞上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oS3aSE1Q

「真的假的？他不是有個Omega男友嗎？就是那個誰……林什麼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NlNeII7n

「就是啊，那個人長得跟洋娃娃一樣。唉，可惜了，男人果然都一個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0nPLt8zs

笑聲隨即響起，漫不經心，卻鋒利得毫無遮掩。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1UbSOJBo

律樹站在陰影裡，沒人注意到他。

他沒出聲，也沒轉身，只是低著頭，看著腳邊的地磚，像是用那樣一點靜止的動作，把洶湧的情緒壓下去。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79lwipg1j

他以為自己會生氣，會想衝過去質問、爭吵、甚至哭出來。但什麼都沒有。

昨天那些傻傻坐等回音的時光，此刻一瞬間變成了笑話。

原來他擔心的是對方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突然不舒服、是不是臨時被留了下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OfxRj47t

結果不是不能回。是根本沒打算回。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er5Cw5k4

而他，竟還傻到一遍遍點開訊息頁面，只為確認那句話還在。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8ymsvrKZ

過了幾秒，他抬起頭。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mE8UwLdx

眼神裡沒有震驚、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

那是一種過於平靜的神情，如海底沉沙，無波、無聲，只在某處悄悄堆積出重量。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6dDe7mEU

他轉身，繞過那群人，回到教室。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lT8HK5qG

教室裡空無一人，桌椅整齊，陽光仍從窗口斜斜灑入。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2MOfGlsIU

律樹坐回自己的位置，沒發出半點聲響。

筆袋還在桌上，昨天的講義攤開著，凱恩留下的小塗鴉彎彎曲曲，藏在頁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動物。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hiOpLsYC

他拿起那張練習紙——那是他偷偷畫的凱恩側臉，還未完成，只有鉛筆打好的構圖線，以及微微暈開的眼神描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UmS7Atml

他看了那張紙很久，然後慢慢合上。

指尖輕輕滑過紙張邊緣，動作像是在捧著即將碎裂的東西，最後，輕手輕腳地將它收進抽屜深處。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i5Sg5mm4

外頭天色漸暗，光線透過玻璃灑落在他身上，拉長的影子覆蓋住那張幾乎學會不再流淚的臉。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5VaOcWIH

他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早已學會，不把那些情緒攤在陽光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aFYKCAOr

不是每個傷口都會流血。

有些痛，是靜靜潰爛的——不張揚、不哭鬧，只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一點一滴地腐蝕掉名為「信任」的東西。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96RcmtId

也許他早就知道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TDYQ0H74

凱恩從來不是一個會停下腳步的人。他總是在人群中閃閃發亮、毫不猶豫地往前奔跑，而自己——

起初只是靜靜跟在身後，沒有伸手，也不敢靠近。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upjowYwm

直到那場混亂的親密之後，他才讓自己放下戒備，開始依賴對方、習慣對方、甚至渴望那份專屬的溫柔。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YOsK7fr3

他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出口、不要求太多，就能陪在凱恩身邊，走得久一些。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N7RUXv0R

但這一次，他終於明白，有些距離，是無論怎麼靠近都縮不短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uo04i4Kl

有些人，即使你把全部都交了出去，也不一定會回頭。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1weuLZDG

課桌上仍擺著兩人共用的筆記本，貼著一張凱恩寫給他的便利貼：「記得明天放學同一時間！」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Y6XevEAA

那語氣，熟悉得像一切未曾改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VeizxQDpF

但一切，其實早已悄然改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vBCKt509

風從窗外灌進來，吹得紙張微微翻動。教室裡仍舊空蕩無聲，他坐在那裡，手指輕輕扣著桌面，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W7cBgigV

彷彿時間只為他停住了——就停在這個午後，這麼長。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wVZ8838n

***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5UKDa3HP

文化活動當晚與學姊結束後，凱恩因發情熱燒得太重，在家休息了兩天。當他回到學校時，那晚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g0u3R2Y4

他從樓梯口快步走來，手中拿著一瓶尚未開封的冷飲，另一手插在口袋裡。表情看似輕鬆，步伐卻有些急促——像是趕赴一場遲來的約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VJ66VOdb

他知道消息傳得比他預想的還快，快到幾乎是在他離開活動教室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蔓延。起初他並未在意，直到聽見隔壁班幾個女同學壓低聲音說：「林律樹好可憐哦……」「不是說他們訂婚了嗎？」那瞬間，他還是有些慌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guPxxGUq

他以為，只要出面解釋，一切就能回到原點。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plzEa0JR

畢竟，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oM2LRBDi

那不過是一時的發情期失控，與其讓律樹再經歷一次痛楚與恐懼，他寧願找個無關緊要的人解決。他甚至說服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律樹好。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OVwmeFky

這不是背叛，只是體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vzyxEuBE

只是……事情被傳得太難聽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tSqorKrK

所以在謠言把他們推得更遠之前，他決定主動找律樹談談。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UMlG5xP3

走到美術教室門口時，他剛好看見對方正在收畫具。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VhV4iNEy

光線從高窗灑下，落在律樹肩頭與手背。他低著頭，把調色盤上的顏料一一洗淨，再將用過的筆整齊擺入布套，動作安靜而有序，彷彿完全沒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D6GmJ5SJ

凱恩在門邊停了片刻，喉頭滾動，終於開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r5jUGx1U

「律樹。」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HVdpViMu

律樹沒有回頭，像是沒聽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ShtZZZcF

凱恩向前走了幾步，又喚了一聲：「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gajS9GYQ

「那件事，是真的嗎？」律樹的聲音冷靜又平淡，像石子落入湖面，未起漣漪，卻重重斷開了空氣中的那條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WFam2sxt

律樹抱著一絲希望問出口，仍期待對方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可惜沒有。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Xuwo4GA5

「是真的，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zOpLR87P

「別說了。」律樹感覺自己聲音在顫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CA73oRKt

「我那天發情期了，沒辦法控制。」凱恩試圖為自己辯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sFqMuURC

「發情期⋯⋯你明明有很多方法，為什麼？」凱恩那毫無愧意的語氣，讓律樹心頭一冷。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8OKRQChM

凱恩皺眉：「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只是怕你又痛。」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C93EKdd1

「所以你去找別人。」律樹低下頭，手指扣住畫布邊角，像是在壓抑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8qrRSR2Q

凱恩語氣變得理直氣壯：「我沒碰你，是我在顧慮你好嗎？你知道Alpha發情期有多敏感……我怕控制不住傷到你。」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rqbFV3Qs

律樹的指節微微發白。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Rz1eoJx3

他終於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眼神中沒有怒火，只有一種說不清的疲憊與厭倦。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8UOHPFFA

「我不懂你那些話。」他語氣平淡，握著畫筆的手似乎一個不慎就會折斷，「你真的好噁心。」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3Wr7qjin

語氣毫無起伏，卻薄冷如刀，凱恩一時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3whsvff5c

「……我哪裡噁心了？」他聲音比剛才低，語調卻多了幾分不悅，「我不是說了，是因為發情期了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Tyk7VYBz

「所以你覺得，這沒什麼，是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yoWshI1X

「你給自己找這麼多藉口，連『是為了我好』都說得出口……不就是貪圖和別人上床的快感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Nwl1SdTR

凱恩被戳中，先是一愣，臉色也沉了下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9IbmSRys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又沒正式標記……就算我跟別的Omega做了，也不代表我不在乎你吧？」他的語氣像被逼到牆角，語速也快了起來，「而且賽斯家多的是有伴侶還需要其他對象的Alpha，我爸也沒說什麼——這種事，在我們家根本不算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ctDjdy3U

「我不是你家的人。」律樹打斷他，語氣冷得像冰，「我也不是你祖父養出來那種『可以忍讓』的Omega。」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ztmRpC4G

說完，他提起畫袋，轉身就走。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vzTWVg7i

那個動作太乾脆，像一場早已安排好的斷裂，終於補上最後一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gruYfhMJ

凱恩一急，下意識伸手去拉，卻只抓住對方衣角的一角。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jI85ZWY9

「你還在鬧脾氣？！」他語氣終於失控，「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eWeXYYYH

「你以為什麼事都能用一句道歉擺平？」律樹也不自覺提高音量，「你如果在乎我、尊重我，就不該……還去找別的人。」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2o359pCJ

凱恩向來不覺得Alpha只能有一個伴侶。他之所以顧慮律樹，是因為對對方有好感，但若律樹因此與他爭吵，他也沒打算讓步。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1WFa7luP

他不耐煩地回道：「少對我指手畫腳。不過是家族硬塞給我的不重要的人罷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VELpmayx

話一出口，整間教室瞬間安靜，只剩風聲。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mV8a2tRt

律樹腳步停下，肩膀輕輕一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ogzR17Pv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把那一角衣角從對方指間抽離，像是從掌心抽走一段過去，從此不再歸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jX3lRReD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q9XS58vN

凱恩怔在原地，手還維持著想抓人的姿勢，臉色漸漸發白。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OszBbKfW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uHRNo08Q

腳步聲在走廊上迴盪，一聲比一聲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XVwZ7VCj

律樹沒有回頭。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qkeFhb1g

他也不想再聽見凱恩說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1kUGOztDI

那句「不重要的人」像一把鈍刀，劃過皮膚時不見血，卻在心底留下一道不能言說的傷。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wTrKuOVk

不是尖銳，也不是劇痛，而是一種恍然。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yjROwnsA

恍然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自作多情。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iLrdj6Xi

他一向知道，自己在這段關係中並非站在光裡的人。凱恩光芒萬丈，而他只是習慣跟在那道光後面，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安靜、足夠懂事、不去要求、不去索取，就能保有那麼一點微弱卻真實的溫度。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BJaaksgd

他從來沒奢望被高調愛著，只要那個位置——那張凱恩習慣在午休時坐下的椅子，那個下課時能靠上去的肩膀——只要那些不說出口的默契還在，他就覺得足夠。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a0MPV2qv

可原來，在凱恩的世界裡，這一切是可以輕易更換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g5eyzirP

他以為他們之間有些東西是不同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lTZTVfWi

是分化之後、彼此確認親密關係之後才會生成的連結，是某種只屬於他倆的、細微但堅實的契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7RwX84e1S

但事實上，那只是他一個人的誤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LNTK5Wt1

凱恩甚至說不出口一個體面的理由。那種說著「我是怕你再痛」、「我在為你好」的語氣，幾乎比坦率地承認「我就是想找別人」還要令人難堪。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iApSzLCw

律樹想，他並不是真的憤怒。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2pgJCJgv

他只是，忽然之間不再悲傷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4aiukPdf

那是一種更深層、更空洞的體悟。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bnXF8T1u

像是你以為自己住進了一棟會遮風擋雨的屋子，卻在某場風雪中驚覺，整個屋頂其實從未存在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2DKWPFwy

他經過中庭時，有幾個學生正坐在石階上說笑，其中一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地對同伴說了句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zb9yRAdk

他聽不見內容，但不需要聽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fZfUTe5O

所有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QeWe1wyB

他知道謠言早就傳開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NoUliyL5

知道那些關於「漂亮的Omega被甩了」、「凱恩其實只是玩玩」、「Omega不要太當真」的話語正在學校每個角落流動，像某種無色無味卻具腐蝕性的氣體，潛入每一個呼吸裡。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XENqzzJS

但他沒有逃開的意思。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1d1wyKcLy

他就這樣筆直地走回教室，打開抽屜，把那張昨天摺好的素描紙拿出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uHx9rTrp

那是凱恩的側臉，眉眼線條還未完全勾勒，嘴角有些模糊，是他猶豫了許久才下筆的位置。

那時他一邊畫，一邊想著：「這樣畫下去，好像就會一直是現在的我們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zhIu18pf

但現在他明白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1Yih6kKX

畫面停在這裡剛好，因為接下來，是他無法預見的表情。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YIHWKnsu

他取出筆刀，小心地把畫紙一角切下。紙張被割斷時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乾淨俐落，沒有任何留戀。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vWSGEi6f

他將那張紙放進抽屜最底層，然後收起畫板、調色盒與筆記本，一樣不落地全部打包進書包。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Tp5gXVtx

窗外陽光明亮得過分，落在桌面時幾乎有些刺眼。他一時間不太適應，抬手遮了遮額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顫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Yt5f7Cby

他忽然有些想笑。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p2r933mt

他記得第一次發情時，凱恩脫下外套為他鋪在地板上，低聲說：「這樣比較不痛。」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GCmBH05S

他當時覺得，那是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RHMUFTB3

他信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OidNiB3o

信這句話後面的承諾，即使凱恩從未明說。他以為那個舉動意味著自己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是特別的、例外的，是被珍惜的那一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WkriCZKf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那份溫柔並不是為了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0ivnJhsh

那只是凱恩慣性地對「他的床伴」給予的善意與情緒反射，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而非真正針對「林律樹」這個人。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2bt7j0whE

他不過是恰好在那個時間、那個場景裡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個而已。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RTAFdOPk

誰都可以是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Dp71egA9

不是他也沒關係。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7SuAxfiC

那一瞬間，他終於承認——這份感情，是他一個人的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DdMpBS1s

那些牽手、擁抱、親吻、相擁而眠的夜晚，或許都曾有真實的溫度。但如今再回頭看時，那些溫度就像暖氣過後留在玻璃上的霧氣，只要有人打開窗，便會迅速消散。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i8nGfWCiL

他沒有哭。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p0a8yzgK

不是不難過，而是心裡某個部分，已經碎得太細，連「哭出來」這件事，都無從開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97yzMHEd

情緒像是被小心地捲起來，收進皮膚底層，藏在骨頭與骨頭之間，只有自己知道它還在滲血。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XsQ8yVGu

他抬起頭，看著教室天花板上的老舊吊扇慢慢旋轉，彷彿時間也變得無比遲緩。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Itr3aE7t

世界依舊運轉，鐘聲會照常響起，課程會如常進行，走廊上依然有笑聲與打鬧，陽光會落在每個人的肩膀上——只是，那個總會在陽光下回頭等他的人，再也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IGVK0L0C

從今以後，他不會再在午休時主動尋找凱恩，也不會在食堂替對方留位，更不會在放學時和他肩並著肩，穿過學校長長的石板道。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D12JBIPd

他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學會，一個人走。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xGnr3GGD

哪怕走得慢、走得累，也比被留在原地、還傻傻等待一個不會回頭的人，要來得坦然得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kf9x0Xdd

他終於學會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qmdgmUIG

不是每一段關係都值得等待，也不是每一個笑容背後都藏著真心。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9J05DE2Y

有些事，斷了就斷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8dOMrske

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saQSajlO

這一次，他不會回頭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Z3n4qXda

***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OujXOD5P

從那天起，皇后學院的校園裡，再也看不到那對曾並肩同行的身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gmo3vHA4u

不再有人在午餐時間替對方佔位，也不再有人在走廊轉角處，微微側身等另一人跟上腳步。那些細碎的互動，曾經是全校學生默契般的話題來源，如今卻只剩空椅與靜默，像某場春日午後遺落的幻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3mdnlsL7

沒有人說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分手了，而且是真的，不會再回頭的那種。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ty59AxHk

律樹選擇了離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s5NECABf

沒有告別，也沒留下任何多餘的話。他只是在期末前，悄悄申請了皇后學院提供給優等生的交換留學名額。儘管申請手續需家長簽字，他卻第一次，也是有記憶以來唯一一次，明目張膽地違抗了父親的意志。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qtkaInXp

那不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抗爭。他沒有激烈辯解，也沒有哭喊訴苦，只是安靜地遞交資料、完成程序，然後帶著輕便的行李，走出了這所見證他青春一半光景的校園。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8vcYfXim

當他踏出校門那一刻，身後並無人相送。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1JQB7nrX

只有初春的風輕輕掠過他髮梢，像是替他拂去那場悄無聲息的決裂。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ppfTCOi7

連那枚訂婚戒指，他都未親手歸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dm4VZsqk

它被放入原本的絨布盒中，與一張空白無字的紙條一同，掛號郵件寄回賽斯家宅邸——像是律樹對這段關係最後的回答：連多說一個字都嫌多餘。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NGes1uIb

那天，凱恩剛從學校回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NeVWYs43

陽光正好，玄關外的白石階反射著過於潔白的光，刺眼得近乎無情。當快遞員遞上信封時，奧拉夫照例接過，一切看似尋常。直到盒蓋被掀開，那枚熟悉的戒指在光線下閃了一下，整個空間便彷彿靜了下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PcVFeCxM

凱恩盯著它看了許久，久到連奧拉夫都不敢出聲，只能站在一旁，像是也不敢承認這封沉默的信件意味著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TTIqxbgW

林父是最後知道這件事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t0fo3bDZ

在一次家族聚會上，律樹站在一群長輩與親族面前，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地宣布：「我不會和凱恩·賽斯結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mmU5U8GT

全場一時靜得出奇。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q3GteRPD

林父臉色當場沉了下來，紅酒杯舉到一半，旋即被重新放回桌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Bei1GBxn

「你說什麼？」他低聲問，語氣壓著怒意，眼神卻像要掀翻整個場面。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exaA8Nla

「我說，我不會和凱恩·賽斯結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AWAYqXtQ

律樹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像是在唸一篇早已熟稔的稿子，不帶情緒，卻字字堅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daO1WWvG

「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ZV9UhtTO

「我知道。所以我把戒指退回去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4hS2pEiz

那瞬間，空氣裡所有的期待與理智都崩得繃緊，卻無一人敢先動聲色。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SDhd7TCL

林父氣得發抖，一時無話可說。坐在他身旁的林母輕聲拉了他一把，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安撫；林家的兩位兄長始終沉默不語，大哥只是在那之後舉杯，飲下面前半盞紅酒，沒有表情。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RvWt64jM

律樹直到幾週後才知道，自己留學申請獲批後，那筆學費裡有一部分，來自大哥的私人帳戶。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p2MI5xdc

無聲的支持，從來都是最堅定的那種。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afJNlmGi

相比林家壓抑克制的處理方式，賽斯家的反應，則激烈許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PVEeU3Mo

戒指退回後的第二天，凱恩的祖父便在家族會議上震怒，提議即刻中止與林集團的所有合作計畫。他痛斥林律樹行為輕率，有辱家族名聲，聲音在會議廳裡重重回盪。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ydxd3xmnx

氣氛一度緊繃得幾近決裂。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e3ukyIHe

是凱恩的父親出面調停，態度罕見強硬，堅決表示不應因私人情感破壞多年合作關係。再加上凱恩本人公開表態「不追究私事、不怪罪任何人」，這才讓事情稍稍平息。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sQ0n7gPl

從那天起，林家與賽斯家不再有姻親關係，只剩下一紙紙冷冰冰的契約文件維繫著商業來往。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tOPmFurr

但賽斯夫人從未放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dMEOjuDz

她曾私下聯繫林母，語氣柔和又帶點遺憾地說：「律樹那孩子這麼乖巧……怎麼說走就走呢？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fu0dXlyp

她眼神裡藏不住落空的期待，彷彿仍盼著哪天早上醒來，能看到那個溫順的身影重新坐在自家餐桌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nudWiNCc

她等著律樹回來——但那一天，始終沒有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GMSGtJN8

那段時間，凱恩過得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像個被甩了的可憐人。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OPRc2FZ9

他依然準時出現在球隊訓練上，場上奔跑得毫不含糊；他也不缺席任何一場派對，反而比以往更頻繁出現在各式場合。不同的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不再是那張清冷沉靜的臉。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qb433mAB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濃妝淡抹、香氣馥郁的 Omega 臉孔。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Wr2yiXKr

費洛蒙混著香水味在空氣中交錯，他笑得灑脫，語氣總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這週不錯，下週再看看有沒有更新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NP09vyhv

別人笑得起勁，他也跟著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笑聲背後，藏著一種像酒精一樣麻痺的東西，濃烈、短暫、揮發得極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50RXZlGpZ

偶爾會有人小心翼翼地問起：「你跟林律樹……真的沒聯絡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WBMq85Nz

他懶洋洋地靠著沙發椅背，語氣輕飄飄的：「還能怎樣？不合就分了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MboYkd3k

語氣輕佻，像是在講一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學時代的戀情。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cOQq3wC1

但只有他知道，那天收到戒指的瞬間，他的手指是顫了一下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JhilsCcG

他沒封鎖律樹，也沒刪除對話紀錄。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OeYenRkv

對話框停在那句「我在教室等你」，之後再無更新。他也不想更新。他把手機闔上，就像關上了某段不再願意面對的過去。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rAc0j348

而為了「證明自己放得下」，他開始瘋狂地交往、約會、上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7zBlMcht

派對變成例行公事，週末的房間裡人來人往。不同的人、相似的夜晚，每一場都像是重複播放的影片，熱鬧過後只剩下一室空氣中殘留的費洛蒙與尚未散去的陌生體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5tj0YZAE

有次事後，有個 Omega 摟著他問：「你這麼厲害，你以前那個人怎麼會放你走啊？」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QfBmEPwj

凱恩笑了一下，沒回答。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IxAtifvz

他只是轉過身，點了一支菸，讓煙味把空氣裡那些太黏膩的情緒吞沒。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WsS0TKcY

他不想解釋——也沒有立場解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DxtlCmzH

因為說到底，會說出「不過是被強迫訂婚的不重要的人」那句話的，是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rTcRcfdC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道歉，所以乾脆選擇不提。他沒打算追回什麼，也沒想過要反省。他只是努力把每一段短暫的親密，當成填補過去的碎片。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X18JTgxU

可那些碎片從未真正拼回去。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0TSf8yOP

他變得越來越討厭夜晚的安靜，討厭房間裡沒人時過於明亮的燈光。他討厭某些顏色、某些氣味、某些角度的陽光——那全都讓他想起某個畫面，某個人。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UwyaXqUN

他越是逃，就越無法遺忘。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WiKBXaF8

有時他也會驚醒，在夢中看到那人從走廊盡頭轉身，一言不發地離開。夢醒之後，他會在黑暗裡坐很久，明知道不該想，但還是會忍不住去回想那段——明明已經結束的——關係。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6lVkBfD9T

他曾經以為對方才是被甩的那一方。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zS77vclA

後來他才明白，那是對方選擇放過了自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JRfcXhzJ

***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upCb0VYf

而律樹，在遠方的國度裡，也過得與他截然不同。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SjpYK8t1

從踏上飛機的那刻起，他就決定把所有與過去有關的東西一一封存。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qp5Msltj

他把手機裡的大多數通訊軟體調成靜音，刪除社群平台的登入資料，留下的聯絡人，不超過五人。每天，他在課堂與圖書館之間穿梭，早出晚歸，過著規律得近乎無趣的生活。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CwvUlZpe

他報名了語言進修課，也選了藝術設計營。後來開始打工，學著自己煮飯、洗衣、修燈管，從適應異國生活的種種細節中，找到新的重心。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4N5TA4Pg

高中畢業後，他選擇繼續留在當地深造，拒絕了所有返國活動邀請。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46L2WIL9

從那場家族聚會之後，他和父親幾乎再沒說過一句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MveqfltE

林母偶爾會傳訊息，問：「天氣轉涼了，外套夠不夠？」「家裡寄的乾貨有收到嗎？」字句總簡短得像怕吵著他。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LUwfBofd

他知道，那是母親能給的全部溫柔。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r4nzms4E

兄長們則只在重要節日轉帳過生活費，訊息裡總是一句：「加油。」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fBYCscEt

但那就足夠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4kbpc0FC

他已不再需要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MSUhMpGY

過去那段感情讓他受傷，但也讓他學會了鬆手。學會不在發情期時奢望有人來照顧自己，也學會在夜晚獨自躲在棉被裡用抑制劑冷靜下來，不讓情緒崩潰。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WJFyUaiN

他曾經太努力想要留住一段關係，卻因此失去了自己。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gl7efFR3

現在的他，只想穩穩地把生活走好。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LMcbsasS

他拒絕了幾次曖昧，也冷靜地對靠近的人說：「我不打算談戀愛，至少現在不會。」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LpRvk6mM

時間過得既慢又快。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6eQi11RK

春天來臨的那一天，他站在大學校園門口，陽光灑在草地上，空氣中有青草混著泥土的味道。他忽然想起以前曾與某人約定過要一起上大學——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L26cLToQ

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mUNTEHPO

他抬頭，深吸一口氣，踏進校園。眼前人群穿梭，有歡笑，有交談，有拍照紀念的大學生。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MpeWG4c6

而他，只是走進其中的一個影子。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9HjwItROi

這一年的春天，空氣中帶著微涼的陽光與剛發芽的青草味。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IvqzLUNW

ns3.18.105.157da2

四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