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的黑玫瑰 (BG/R18) (藍月前傳) - 在晨曦中等待（中）

　　03. 玫瑰

　即便睜開眼睛，只看見一片黑暗。

　失去視覺、聽覺與嗅覺的感覺很糟糕，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在令人不安的黑暗中，偶爾出現的陌生人會為死亡一般的寂靜帶來少許變化。

　幾天過後，接觸到的只有這個無名的貴族。

　從手掌的大小及說話的口吻感覺起來，似乎是個年齡相當的青年。

　從談吐看來，對方似乎身分頗高，卻很奇妙地擅長服侍別人。或許曾經當過某個高階貴族的侍從？這樣的人她過去也碰過好幾個，不論嘴裡講得如何道貌岸然，他們的願望都只有一個。

　——他們想要聖女的孩子。

　正因為清楚自己的立場，越是被精心呵護，內心就益發沉重。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精心飼養的純種金絲雀。

　最重要的價值就只有配種而已。

　每天早晨，對方會為她準備好衣服、梳理頭髮，並將準備好的早點送到她的嘴邊。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總感覺偶爾能夠聞到淡淡的玫瑰香氣。

　伊芙蕾希雅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做廷。對方回答。

　伊芙蕾希雅挑眉。她對青年使用假名並不意外，令她訝異的是他用的名字。那是執掌黑暗的年輕神祇，武聖皇廷的名諱。

　風天使族不會用神的名諱自稱，魔族更不會大膽到使用主神的名諱當自己的名字。

　「你是無信仰者嗎？」伊芙蕾希雅問。

　——我的信仰是妳啊。

　「你敷衍人的方式還挺有創意的。」

　能感覺握著右手的手腕輕微的震動，似乎是笑了。

　——我不會對妳撒謊。他說。

　旅途仍然在繼續，青年偶爾會送來難吃的藥劑，某些甚至帶著細微的血腥味。

　伊芙蕾希雅不只一次懷疑過對方送來的東西，但轉念一想，如果是毒藥那樣如何？要殺死現在的她實在太容易了。

　亞德落在雷爾契家族手中不會好過，但也不會受到凌虐。

　因為他是龍的孩子，是魔王徹．曼德沙唯一的軟肋，對神族而言是很重要的資產。不只聖法提加內的魔族間諜會保護亞德，時刻關注他的龍族也會在適當的時機出手。

　「既然如此，請你誠實回答我接下來的問題。你是魔族嗎？」

　或許是因為臥床太久，她身上只有非常細微的神力，需要攙扶才能從床上站起。

　是啊。對方迅速地在她的掌心給出回應。

　「是魔王陛下叫你來的嗎？」

　明顯感覺到對方遲疑了一瞬。

　不，這是我的意思。對方寫道，我一直很想見妳。

　「廷，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我希望妳能活下去。廷謹慎地挑揀措辭，適當的坦承，卻小心翼翼地避免露出破綻。

　「真是一廂情願。」嘆息之後，伊芙蕾希雅說。

　妳想回聖法提加嗎？對方詢問。

　「就算死，我也不想死在那裡。」伊芙蕾希雅說，「我反倒想問你，你什麼也不做嗎？」她伸出手在空中摸索，卻被對方一手抓住。

　什麼意思？他問。

　「你們不是想要聖女的孩子嗎？」伊芙蕾希雅漫不經心地問，「可惜現在已經太遲了，神族已經有了血統純正的繼承人，失去視力、無法使用神術，而且早就生下繼承人。這樣的我對神族來說只是個棄子。他們沒告訴你嗎？」

　緊接著是一陣死寂。

　聽不見真是讓人討厭，如果能夠聽見細微的聲音，就能夠判斷對方的情緒。

　還這麼想著，伊芙蕾希雅的右手被輕輕握住了。那是稍微有些冰涼的手掌。

　如果我說，能夠讓妳成為聖法提加的女王，妳想回去嗎？

　「如果要我回去，那我寧可死在這裡。」

　如果能夠聽見聲音、看見表情的話，對方會怎麼回答呢？

　我會讓妳恢復聽力跟視力，在那之後，請妳重新再選一次。廷這麼說道。

　04. 幻覺

　沒有盡頭的旅途持續了數周。

　有時候他們會在外露宿，多數時間都在旅店中度過。有時候伊芙蕾希雅偶爾能在顛簸中艱難地入睡，多數時候會從噩夢中淚流滿面驚醒。

　醒來時，能感覺到披在肩上的外套被稍微摟緊，彷彿是要安慰她似的。

　但這可真是奇怪。

　這人明明說是她的愛慕者，卻在獨處的時候什麼也不做。

　唯一算得上親暱的接觸，只有睡前偶爾落在額頭上、彷彿安慰小孩子般的晚安吻。

　這種帶著距離感與克制的溫柔，彷彿正如他所言，護佑著珍愛之物。

　真是莫名其妙。

　這天，伊芙蕾希雅又一次從夢中清醒。

　顛簸的貨車感覺不怎麼舒服，雨後草原潮濕的氣味與冷空氣一同傳來，她忍不住縮起肩膀。

　好冷。她稍微縮起身體，往溫暖的方向稍微蹭了蹭。

　緊接著，感覺到溫暖的外套披在身上，朦朧間嗅到熟悉的玫瑰花香。

　……嗅覺恢復了嗎？

　還沒能細想，感覺自己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脖頸間感覺到微熱的吐息。好半晌，她才意識到對方在半夢半醒間對她說話。她被稍微收緊的擁抱摟在懷裡，像是安撫的吻落在臉頰上。

　熟悉又陌生的安撫，讓她聯想起那個不曾入夢的愛人。此刻溫暖的懷抱，是裹了蜂蜜的甜美陷阱，可惜她早已無力拒絕。

　她掐滅內心最後一絲念想，抹去想要醜陋地掙扎到最後一刻的慾望，任憑自己融化在溫柔的懷抱。

　她就這樣任憑自己被精心策畫好的絲掐住咽喉，宛如墮入蜘蛛網的蝴蝶。

　事到如今，如果能夠讓她就這樣停止呼吸……似乎也不壞。

　有時候她能聽到些許聲音、有時候彷彿能看見模糊的色塊，可惜恢復感官的時間十分短暫，難以分辨是現實或者幻覺。

　如果這是幻覺，那麼，這個惡魔還真理解她的弱點。

　生命的最後，她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時光。

　與心愛的人踏上漫無目的的旅程，不去考慮神族的未來、帝國的榮光、聖女的責任，也不必再為亞德的未來委屈求全。

　這並不意味著她不愛亞德。

　只要她表現更在乎亞德，就意味著他有成為人質的價值。所以她只能克制，只在人們視線不能及之處與亞德見面。

　沒有同伴、沒有未來，有的只有無限地退讓與忍耐。

　她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與自己擁有相同信念地同伴，在雷爾契家族的折磨下逐漸消磨意志進而屈服，如同現在的她一樣。

　親眼見證聖法提加的墮落，讓她感到無比疲憊。不論是自尊、驕傲甚或曾經燦爛的未來徹底失去顏色，她甚至能夠很輕易地想像這個帝國的未來。

　在神王希尼斯死後，聖法提加將會由女兒斐斯特蕾雅即位——那將會是個受到雷爾契家族的信念哺育，被神族本位主義飼養的怪物。在教會的簇擁、雷爾契家族的鼓舞下，昏庸的女王遲早會以亞德為要脅，對魔族發動戰爭。

　對魔族發動戰爭的那一天，就是聖法提加帝國的滅亡之日。

　她想活著。

　——活著看到雷爾契家族毀滅的那天。

　在「愛慕者」的悉心照料下，視覺與聽覺都有恢復的徵兆。有時候可以看見模糊的色塊，有時候能夠聽見朦朧的幾個單詞。

　幾個頻繁出現的詞彙吸引了她的注意。

　能夠聽清的只有「戰爭」、「侯爵」、「教會」以及「神王」幾個詞彙，伊芙蕾希雅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記得這裡是雷爾契家族的領地，避開比較好吧？」

　模糊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她終於斷斷續續地聽見了對話。

　「呵呵，您是從什麼深山裡過來的人啊？雷爾契家族早就完蛋了。」

　接著回話的聲音，讓她心臟一緊。

　「老雷爾契侯爵死了嗎？」

　雖然說的是流暢的神族語，卻帶有一種非母語人士特有的腔調。這個聲音她很熟悉，熟悉到像是她親自創造出來的幻覺。

　伊芙蕾希雅閉緊雙眼，仔細聆聽。

　「不，這位大爺，」說話的車夫搖搖頭，「我是說這個家族已經滅亡了，也不不必刻意繞開他們的領地。」

　「這是怎麼回事？」

　伊芙蕾希雅渾身顫抖。

　不知道是因為車夫所說的話，還是她聽見的聲音。那是她無論怎麼乞求，也不曾在夢中聽見的聲音。

　那是早該在四年前死去的，心愛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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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曦中等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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