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杏睜眼時
銀葉中學的空氣總帶著一股甜腥味,像是果實腐爛後混著鐵鏽的氣息。朱瓊走在中庭的小石路上,腳下的金黃銀杏葉沙沙作響,偶爾還會黏在鞋面,像是不想被踩碎。
她是學校的教務主任,負責管理日常事務和歷史檔案。 這所百年私校以哥德式鐘樓和中庭的巨大銀杏樹聞名,但也伴隨著怪談:有人說鐘樓的影子會蓋住特定教室,像是在挑選什麼;有人說物理實驗館地下室藏著日治時期的解剖台;而那棵粗大的銀杏樹,據說夜裡會跌落帶牙印的果實。
「朱主任早。」清潔工老王從樹後走出,手裡拿著竹掃帚,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在學校工作幾十年,據說從年輕時就守著這棵樹。他掃著落葉,偶爾停下來,從口袋掏出一個裂紋陶罐,往樹根倒點暗紅色的液體。液體落在地上,葉子像是聞到腥味的蟲子,爭相吸吮,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朱瓊走近一看,發現液體裡有細小的金色顆粒,像活著似的在動,閃著琥珀色的微光。 「王伯,這是什麼?」 她忍不住問,聲音裡帶著點不安。
「樹肥,特製的。」老王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他迅速蓋上罐子,轉身走開,留下幾道由銀杏葉組成的奇怪圖案,像某種符號。朱瓊盯著他的背影,心裡湧起一陣怪感。她注意到老王的手指縫隱約閃著金光,像被什麼東西染過。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UyHEkJAo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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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握公文包,腦中閃過十年前的記憶。她的丈夫展孺揚,當時的教務主任兼化學老師,在一個暴雨夜失蹤了。監控畫面顯示,他最後出現在中庭銀杏樹下… 他的手機被發現在水坑裡,螢幕碎裂,沾著半片銀杏葉,葉脈間有琥珀色的結晶。警方結案說他可能失足落水,但朱瓊不信。展孺揚失蹤前一直在研究學校的歷史,還曾拉著她的手說:「這學校不簡單,有過百年的歷史… 長久存在的物件都有靈性!」 她後來想找他寫的歷史調查記錄,卻被告知被學校管理層銷毀了。為了有機會調查她丈夫失蹤之謎,她接替了教務主任這職位。
這天早上,教務處會議的氣氛比平常更沉重。英語老師陳小姐捲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紅疹:「學生這幾天一直在抱怨,說像是被銀杏葉刺傷,癢得睡不著。」體育老師李先生拉開領帶,脖子上腫了一塊,像有顆小球在皮下滾動:「我今早起來就這樣子,摸起來還熱乎乎的,像有東西在動。」大家沉默了一會,目光不約而同落在朱瓊的咖啡杯上。水面上漂著十幾粒琥珀色的小點,隱約拼成一張人臉。她揉揉眼,覺得是幻覺,但心裡一沉——那張臉像極了三年前失蹤的化學老師陳老師。
「可能是空氣問題,我會請衛生局來檢查。」朱瓊壓下不安,宣布散會。她站起來時,窗外的老王又在樹下忙碌。他蹲著,用手挖開樹根旁的土,把陶罐埋進去,然後拍拍手,像在哄什麼東西睡著。朱瓊皺眉,決定下班後去檔案室找線索。
黃昏,她獨自走進檔案室,空氣裡瀰漫著霉味和淡淡的甜腥氣。她翻開一本泛黃的《校史紀要》,裡面提到,銀杏樹在日治時期被稱為「智樹」,曾是某個生物實驗的一部分。翻到1945年的一頁,她的手頓住了。紙上有乾涸的紅色痕跡,像血跡,旁邊寫著:「以血飼之,果實可通靈。」字跡歪斜,像寫得很急。她拿出放大鏡,發現血跡旁還有細小的蟲卵狀符號,像是某種密碼。
檔案室的燈光突然閃了一下,她嚇得差點丟了書。窗外傳來低語聲,不可能罷?朱瓊自我安慰,那應該是樹葉摩擦的聲音。她走到窗邊,看到中庭的銀杏樹在微風中搖晃,樹幹上裂開一道縫,緩緩流出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甜腥味。葉子背面閃著琥珀色的光,像無數複眼在眨動。她揉揉眼,以為看錯,但那光越來越亮,像在盯著她。
回到辦公室,她翻出丈夫留下的舊照片,想找線索。照片是他們在校時拍的,背景是那棵銀杏樹,隱約有張模糊的人臉樹幹上。她心跳加速,決定聯繫警方重查丈夫的案子。她撥通電話,警員卻冷淡地說:「沒有新證據,無法立案。學校說是意外,我們也沒轍。」 她失望地掛斷,心想只能靠自己。
晚上,她調出學校的監控畫面,想看看老王的行蹤。畫面定格在半夜,中庭的銀杏樹影子突然動了,像活物一樣伸展,慢慢蓋住小石路。她倒吸一口氣,覺得這棵樹真的有問題。她關掉螢幕,暗下決心:明天要查清楚這一切,哪怕只有她一個人。
第二章 根鬚紋身
第二天早上,朱瓊一早就來到學校,腦中還迴盪著昨晚監控畫面裡那移動的銀杏樹影子。她決定從丈夫展孺揚的遺物找線索,於是走向化學教室。那是他失蹤前常待的地方,空氣裡混著甲醛和一股甜腥味,讓她鼻腔發癢。她支開值班員,走到角落,打開展孺揚用過的3號櫃。鎖孔卡著半片銀杏葉,葉脈間的琥珀結晶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閃爍,像在跟她打招呼。
她插進鑰匙,櫃門彈開,其中有一本的筆記,封面寫著「銀杏實驗」,從前她已經知道筆記的存在,但沒有特別關注過。她翻開第一頁,看到丈夫熟悉的字跡:「日治時期,校長王守義用銀杏樹做生物試驗,將動物的器官埋入樹根,試圖培育特殊的果實。」再往下看,記載了實驗細節:王守義相信樹能吸收生命力,甚至用過人的血液。最後一頁寫著:「他們在看著我,樹根有東西在動。」字跡歪斜,像寫得很急,旁邊還畫了個粗糙的樹形圖,根部標著「鐘樓」。
朱瓊心跳加速,翻到筆記夾層,發現一張他們蜜月時的照片。背景本該是富士山,但現在多了一棵銀杏樹,樹幹上隱約有張模糊的人臉,看起來像丈夫。她揉揉眼,覺得頭皮發麻。這時,教室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趕緊把筆記塞進包裡。
「朱主任,中三2班出事了!」班主任李小姐的電話突然響起,聲音急促。她趕到教室,看到三十個學生全趴在桌上,後頸的皮膚變得半透明,長出細小的銀杏幼苗,像血管一樣蠕動。空氣裡瀰漫著甜腥味,桌上有灑落的銀杏葉,葉邊帶著細小的牙印。她驚呆了,馬上掏出手機拍照,準備報警。但校長攔住她,低聲說:「別報,這會毀了學校名聲。我已經請了醫生,說是食物中毒。」
校長相熟的醫生來了,檢查後卻說:「可能是過敏反應,吃壞了東西。」朱瓊瞪著他,指著學生後頸的幼苗問:「這叫過敏?」醫生支吾其詞,匆匆離開。她偷偷把照片傳給大學時期的生物學教授朋友,對方回覆:「這不可能是自然現象,像是某種寄生植物……有點像冬蟲夏草?建議報警。」她再次撥通警方電話,卻被告知:「學校說是過敏,沒有證據我們不能介入。」她氣得掛斷,心想只能靠自己。
中午,她在教務處翻看學生檔案,發現最近幾週有更多人抱怨身體不適,有的說夢見銀杏樹在說話,有的說皮膚長出銀色紋路。她自己的手臂也開始癢,捲起袖子一看,隱約有條銀色線,像地圖,指向物理實驗館。她愣住,這是什麼時候長出來的?
下午,她找到資深歷史老師林文彬,想問問學校的過去。林文彬在物理實驗館角落喝茶,聽完她的描述後,放下杯子說:「這棵樹有問題。聽老輩人說,日治時期的王守義不只是校長,還是个瘋狂的科學家。他把銀杏樹當實驗品,說能讓它變成『智慧之樹』。後來戰爭結束,他失蹤了,有人說他被樹吞了。」朱瓊問:「那這些幼苗呢?」林文彬搖頭:「我不知道,但你小心點,特別熱愛打理此樹的老王。」
她想起老王埋陶罐的樣子,決定晚上潛入西翼鐘樓——筆記裡特別標記的地點。她帶著手電筒,推開掛著「禁止進入」板子的生鏽門,裡面滿是灰塵,牆上佈滿著植物的根鬚,空氣潮濕得像能擰出水。牆角有個陶罐,罐口伸出白色根鬚,像手指一樣抓著地面。她走近時,牆內傳來低語:「瓊,快走……」那是展孺揚的聲音。她嚇得退後,手電筒照到地上一塊舊陀表… 她心想,這不就是孺揚的表?
她撿起陀表,表盤下的照片正在變形:照片裡的丈夫長出樹皮般的皮膚。 她腦中閃過筆記裡的一句話:「樹在吸收人。」這時,鐘樓的齒輪突然轉動,發出刺耳的聲音,牆上的根鬚動了,像蛇一樣爬向她。她尖叫著跑出去,心跳快得像要炸開。
回到家,她坐在桌前,翻開筆記,試圖拼湊真相。窗外傳來沙沙聲,她拉開窗簾,看到遠處的銀杏樹在月光下搖晃,葉子背面閃著複眼般的光,像在盯著她。她關上窗,心中猜想道:近來發生的事情好像都和銀杏樹有關,是我想多了,還是甚麼?
第三章 肉癭神社
朱瓊坐在家裡,桌上攤開丈夫的筆記和陀表,腦中滿是昨晚鐘樓裡那低語的聲音。她翻到筆記的一頁,上面畫著學校地圖,中庭銀杏樹旁標著一個小點,寫著「肉癭神社」。旁邊還有字跡歪斜的一個字:「秘」,她心跳加速,決定今晚再潛入學校,找到這個地方。她換上黑色外套,帶上手電筒和丈夫留下的鋼筆——筆身上刻著細小的鎮魂符,是他失蹤前常帶的東西。
夜裡,銀葉中學靜得像座墓地,只有風吹過銀杏樹的沙沙聲。她從後門溜進校園,避開監控,來到大約是「肉癭神社」的位置,但卻沒有甚麼神社的影子,只有一個小型的禁閉室——這裡曾是日治時期的儲藏室,現在用來關違規學生。朱瓊用鋼筆嘗試敲擊牆面,發現其中一處有空洞的回音。 她推開牆上一塊鬆動的磚頭,露出一條窄小向下的密道,裡面飄出潮濕的土腥味,混著甜腥氣。
她爬進密道,手電筒照亮青苔覆蓋的牆壁,牆上刻著模糊的日文,像是咒語。走了十幾米,密道通向一個地下空間,中央有個石製神龕,上面放著一卷泛黃的契約書,邊角用骨釘固定。契約上寫著:「以魂飼樹,換取永生。」旁邊有個陶罐,罐口塞著一顆琥珀色的果實,散發甜腥味,表面隱約有脈絡在跳動,像活物。她伸手想拿,卻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朱主任,估不到你比我更快查到… 但你不該來這裡。」歷史老師林文彬從暗處走出,手裡拿著一盞煤油燈,燈光映得他臉色蒼白。朱瓊退後一步,問:「你在這幹什麼?」林文彬嘆氣:「我一直在查這件事。王守義的實驗從沒停過,他相信銀杏樹能吸收人的意識,變成永生的容器。戰後他失蹤,但學校管理層怕曝光,一直壓下真相。」
他指著契約說:「這可能就是共生契約,每隔十年就需要新的人獻祭。展孺揚可能也被捲進去了。」朱瓊瞪大眼:「你是說我丈夫還活著?」林文彬搖頭:「不確定,但他的意識可能被樹困住了。我找到過他的筆記,才知道這地方。」
她轉身拿起契約,正要撕毀,地下突然傳來震動。樹根從神龕下鑽出,像蛇一樣纏向她。她閃開,手電筒掉在地上,光線亂晃,照出牆上爬滿的白色根鬚,像血管般鼓動。林文彬喊:「燒了它!那是唯一的辦法!」她從包裡掏出打火機,點燃契約。火焰吞噬紙張,發出刺鼻的焦味,樹根抽搐著縮回地面,陶罐砰地碎裂,果實化成一灘灰燼。
但事情沒結束。牆壁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空氣裡響起低語,像無數人在耳邊呢喃:「灰燼入土,肉身成壤。」朱瓊頭痛欲裂,腦中閃過片段:穿制服的少年被根鬚刺穿頭頂,樹汁從他們七竅流出;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樹下,拿著刀割開屍體。
「瓊,快走!」丈夫的聲音突然在她腦中炸響。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看到林文彬撿起煤油燈,丟向神龕。火焰竄起,燒斷更多根鬚,地下傳來一聲哀嚎,像嬰兒哭泣。她扶著牆往外跑,密道開始塌陷,土塊砸在她肩上。她爬出禁閉室時,聽到遠處銀杏樹發出巨響,像是樹幹裂開。
她跌坐在地上,喘著氣,回頭看校園。中庭的銀杏樹搖晃得更厲害,葉子背面閃著琥珀色的複眼,像在瞪著她。林文彬跟著爬出來,滿身灰塵,說:「不好了,雖然契約燒了,但樹好像還活著。」她低頭,看到手臂上的銀色紋路更清晰,像學校地圖,物理實驗館位置標著紅色的「祭」字。
回到家,她坐在桌前,手抖著翻開丈夫的筆記,想找更多線索。窗外傳來沙沙聲,她拉開窗簾,看到銀杏樹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像張扭曲的臉。她關上窗,腦中閃過丈夫最後的聲音:「別停下。」她咬牙,決定明天去找物理實驗館的秘密,哪怕這一切只是噩夢的開始。
第四章 灰燼雲端
朱瓊站在物理實驗室門口,手裡緊握丈夫的陀表,心跳跟著秒針滴答聲加快。昨晚燒掉內癭神社的契約後,她以為能喘口氣,但手臂上的銀色紋路卻更清晰,像學校地圖,指向物理實驗館。她決定今早來實驗室,查清這一切背後的真相。推開門,空氣裡混著樹液的甜腥味和燒焦電線的氣味,桌上一個培養皿裡,銀杏胚芽正在緩慢蠕動,像在編寫什麼。
她靠近一看,胚芽表面閃著螢光綠的光點,像神經樹突。她眨眨眼,視網膜突然投影出半透明的影像:實驗室的牆變得透明,裡面爬滿脈動的根鬚光纖,像血管般跳動。她揉揉眼,以為是幻覺,但影像越來越清晰——根鬚正連接到角落的電腦,把一串二進位數據流傳輸出去。她心一沉,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生物老師陳小姐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個U盤,上面長著薄薄的肉膜,像活物。「朱主任,這是新教案。」她說著把U盤插進電腦。U盤伸出細小的神經突觸,螢幕自動跳出全息投影:1937年,一個日籍教授站在實驗室裡,把人腦皮質攤平,像磁帶一樣鋪開,銀杏根鬚在腦溝間刻下《相對論》的公式。朱瓊瞪大眼:「這是什麼?」陳小姐笑笑:「最新的教學工具,很酷吧?」但她的笑容有點怪,像被什麼控制住。
朱瓊壓下不安,假裝點頭,趁陳小姐離開時偷偷複製了投影檔案。她打開丈夫的筆記,對照裡面的一段話:「樹在利用血腦屏障走私知識,小心突觸開花。」她翻到下一頁,發現一張手繪解剖圖,標著她的小腦,旁邊寫著:「銀杏仁分化出硅基神經節。」她摸摸後頸,感覺有東西在輕輕跳動,心裡湧起一陣恐懼。
中午,她溜進焚化爐房,想銷毀那個U盤。裡面堆滿燒剩的考卷,灰燼卻突然動起來,在地上重組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像在掙扎。她愣住,手機突然震動,螢幕顯示一封腦波郵件,發件人是「展孺揚」。郵件寫著:「樹在偷知識,阻止它!」附件是一張動態解剖圖,顯示她小腦的銀杏仁正在分裂,像電腦晶片一樣閃爍。她嚇得差點丟了手機,這是丈夫的聲音,但怎麼可能?
晚上,她回到物理實驗室,想用設備驗證這一切。裡面的粒子加速器被改裝過,連著一個透明管道,裡面流著暗紅色的樹液,像透析儀。她把丈夫的陀表丟進去,啟動機器。磁場升到0.5特斯拉時,陀表分解開,表盤化成七層全息年輪,懸浮在空中。每層都刻著不同年代的學術成果:日治時期的微分方程、1980年代的基因序列、最近的量子計算模型,每個公式上都有銀杏葉的水印,像簽名。
「歡迎來到灰燼雲端。」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通風管傳來。她轉身,看到老王站在門口。他的身體變形了,脊椎長出光纖根鬚,連接到牆上的伺服器,臉上爬滿樹瘤,像半人半樹。「從愛因斯坦到霍金,所有智慧都該回歸母樹。」他揮動長滿菌絲的手指,朱瓊的視野突然變成星系圖,地球像一顆跳動的銀杏仁,連著無數神經網路。
她腦中閃過丈夫的警告,衝向化學倉庫,想找方法反擊。她抓起一瓶硝酸銀,倒進牆上的根鬚端口。樹液腐壞,發出刺耳的警報,牆上的藥櫃自動重組成化學方程式,噴出的氣溶膠在空中燒出斐波那契螺旋。她拿滅火器撲火時,發現火焰的形狀跟丈夫筆記裡的量子糾纏模型一模一樣。她心一緊,這不是巧合。
「你还不明白?」老王的樹瘤臉從濃煙中浮現,像在分裂增殖,「每個老師都是活晶片,教室是運算單元,這座學校是生物電腦!」他撕開胸膛,露出一個琥珀色的搏動晶片,散發著甜腥味。朱瓊退後,腳下的走廊突然變形,化成數學公式,牆壁坍縮,露出兩邊的景象:左邊是1945年盟軍轟炸下的燃燒校園,右邊是2077年完全硅基化的銀杏樹塔。
她用鋼筆刺破手腕,放出帶金粒的血液,走廊瞬間穩定。她聽到丈夫的聲音:「去地底!」她衝向地下室,推開一扇隱秘鐵門,裡面是個足球場大的洞穴,滿是神經繭,裡面裹著師生。他們的腦幹連著樹根,中央控制台顯示:97.32%的人類知識已數位化,她的腦被標為「完美協處理器」。老王站在洞穴中央,說:「灰燼永生開始了。」
她咬牙,從包裡掏出丈夫的青銅羅盤,吞下去。重金屬粒子干擾磁場,她吐出一塊帶鱗片的胃黏膜,上面有突觸放電形成的點陣圖,標著樹根的弱點。她拿著羅盤,衝向控制台,按下座標點。
強光閃過,她站在一個奇異空間,無數年輪像量子軌道懸浮。丈夫的聲音從真空傳來:「樹用玻色子偷智慧,刺它的心!」一個樹化的霍金從黑暗中出現,輪椅變成根鬚編的梭子,遞來一把匕首,說:「用這個。」她握住匕首,感覺整個宇宙的知識灌進腦海,校徽的「葉」字化成十二維模型。
她睜開眼,發現校園正在升維,物理實驗館變成克萊因瓶,操場扭成莫比烏斯帶。她衝向銀杏樹頂,刺進最脆弱的年輪。樹液爆開,金雨落下,老王慘叫:「你毀了七百年的文明!」她昏倒前,看到匕首上浮現丈夫的臉。
醒來時,她躺在廢墟,手腕的紋路變成胎記。遠處傳來搜救聲,匕首上的臉對她微笑,像在說:「你做到了。」
第五章 拓撲巫蠱
朱瓊站在廢墟邊緣,眼淚滑落臉頰,在半空中結晶成曼德博分形般的圖案。這是她刺穿銀杏樹心後的第七天,城市變得陌生而詭異。她從急診室的窗戶望出去,柏油路裂縫裡長出磷葉石結構的銀杏苗,像水晶般閃爍;空中飄著細小的知識孢子,把霓虹燈牌重組成《九章算術》的立體投影,像活著的數學公式。她揉揉眼,手臂上的胎記隱隱發癢,像在提醒她什麼。
急診室裡亂成一團。實習醫生指著監控螢幕喊:「病人的腦電波變成邵雍六十四卦了!」螢幕上的波形跳動著,慢慢轉成《皇極經世》的卦辭。一個男孩突然從病床上坐起來,瞳孔閃著分形幾何圖案,聲音空洞:「我看見費馬大定理在東漢被證明……」話沒說完,他的牙齒脫落,在地上重組成微積分符號,像被什麼操縱。朱瓊退後一步,心裡湧起不祥的預感。
她帶著從廢墟撿回的丈夫匕首,來到臨時實驗室,想搞清楚這場災難的源頭。她用顯微鏡觀察自己的血清,發現裡面的納米金粒子正在吞噬一種朊病毒狀的東西,像智慧因子,在量子層面形成《黃帝內經》和《自然》期刊的雙螺旋結構。她滴入從匕首柄提取的腦脊液,培養皿突然亮起,誕生一個微型宇宙——超新星爆發的形狀像太極陰陽魚,緩緩旋轉。她瞪大眼,這是什麼力量?
這時,窗外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像詩歌。她跑出去,看到城市供電系統在異變。變電站的變壓器長出青銅器紋路,電弧在空中寫下甲骨文版的量子力學公式,像活的文字。她跟著異常的電磁脈衝,來到銀葉中學的廢墟。地基已經晶格化,變成一個巨大的十二面體,每個面映著不同朝代的科舉考場:唐代的毛筆試卷、宋代的算盤、明代的八股文,全都閃著銀杏葉的光澤。
「這才是真正的科舉。」老王的聲音從地底傳來。他穿著麻布長衫,緩緩走出,手裡拿著竹簡,上面流淌著二進位代碼。「知識不該被壟斷。」他揮袖揚起一陣納米塵暴,塵粒自動排列成《周易》和《深度學習》的混合算法,飄向天空。朱瓊咳嗽著退後,看到路邊的行道樹根刺進5G基站,樹葉變成磷化鎵晶片,像在呼吸。
她衝進附近的防空洞,那裡是抵抗基地。一群數學家圍著桌子,用河圖洛書推算瘟疫模型。突然,一個年輕人尖叫著撕開頭皮,露出大腦皮層,上面浮現青銅神樹的紋路,像三星堆的文物。朱瓊拿CT機掃描,發現所有學者的小腦都長出微型曾侯乙編鐘,發出低鳴,像在傳遞什麼。她心一沉,這是知識瘟疫的下一步?
夜晚,老王站在廢墟中央,啟動「絕地天通」儀式。城市劇變:流浪狗的吠聲解構成黎曼猜想,嬰兒的哭聲傳播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天空出現一隻巨眼,虹膜由未解數學猜想編織而成。朱瓊感到頭暈,腦中響起丈夫的聲音:「用玉琮破壞它!」她低頭,看到匕首旁多了一塊玉琮,裡面封著氰化物,散發淡淡的光。她愣住,這是哪來的?
她戴上基地的VR設備,進入數位空間。裡面是克萊因瓶結構的虛擬長安城,李白用Python寫詩,張衡的地動儀連著引力波探測器。她找到太極模因的核心,用玉琮刺下去。系統反演,電腦病毒化成《山海經》的異獸,防火牆變成萬里長城,殺毒軟體化成道教雷法符,轟鳴著炸開。她退出VR時,聽到現實中傳來機械的嗡嗡聲。
外面,納米瘟疫開始飛升。無人機群在空中組成青銅樹形狀,灑下雕版《論語》;智能汽車朝曲阜開去,引擎吼著《孟子》章句;人造衛星調整軌道,在北美投射活字印刷的人類基因組。她衝回廢墟,看到老王站在拓撲祭壇上,變成機械與血肉的莫比烏斯環,左手結著藥師佛手印,右手握著光電滑鼠,胸口的傳國玉玺閃著光。「文明是永生病毒,你卻要殺死它!」他的聲音混著電子雜音和梵唱。
朱瓊咬牙,吞下玉琮,啟動自毀程序。身體量子化時,她看到文明分裂:一半被銀杏樹吸進硅基烏托邦,一半隨她墜入混沌。她吐出一塊竹簡,上面用甲骨文寫著:「銀葉中學的空氣總裹著股甜腥氣。」那是故事的第一句話。她昏倒前,看到丈夫的幻影微笑著消失。
醒來時,她躺在防空洞,玉琮碎成粉末。窗外,城市還在異變,但瘟疫速度慢了下來。她低頭,看到手臂胎記旁多了一行細小的銀色符號,像道教符籙。她握緊匕首,心想:這還沒完。
第六章 字素囚籠
朱瓊坐在防空洞的角落,手裡握著碎裂的玉琮,視網膜突然閃過一串CMYK色值,像印刷機的校準碼。這是她吞下玉琮後的第九小時,世界開始變得不對勁。她低頭看著桌上的竹簡,甲骨文刻痕隱約發光;抬頭望向窗外,柏油路的裂縫對應著《銀葉中學章程》第4.7條的字間距,飄落的銀杏葉邊緣標著Pantone 872C色號,像被設計過。她揉揉眼,心裡湧起一個可怕的想法:這一切是假的?
她站起來,走到牆邊,發現牆面浮現排版網格線,像WORD文件的隱藏格式。她伸手摸去,指尖傳來電流般的刺痛,腦中響起丈夫的聲音,像對話框彈出:「我們是他者的輸入法,每個轉折都是詞庫聯想。」她試著說出這句話,喉嚨卻發出機械音:「删除角色自我認知異常段落。」她愣住,捂住嘴,感覺自己像被編輯過。
這時,防空洞的門被推開,一個穿白袍的人走進來,說是精神病院的醫生,把她帶到一間鏡面治療室。房間四壁全是鏡子,反射著她的身影。她從包裡掏出匕首,用刀尖蘸水銀蒸氣,在鏡面上刻下哥德爾不完備定理。鏡子突然抖動,倒影脫離她的動作,用口紅寫下:「本段文字不存在。」下一秒,鏡面碎裂,露出背後無窮嵌套的稿紙矩陣——每張紙寫著故事的不同版本,她的每一個選擇都被紅筆劃掉,像備選詞。
「歡迎來到敘事後台。」老王的聲音從紙堆傳來。他穿著漢服,緩緩站起,手裡的毛筆滴著液態時間,像墨水。「你以為在反抗命運?」他展開一卷《命運賦格曲譜》,朱瓊聽到自己的心跳跟八分音符同步,像被譜寫。「你的覺醒也是預設的高潮。」他揮筆一劃,空氣中浮現她的記憶:小時候的作文、丈夫的失蹤、燒契約的瞬間,全都變成印刷字體,像書頁。
她衝出治療室,跑到街上,發現城市變成活體字庫。路人走路的軌跡拼成宋體筆畫,雲層像動態造字程序,連她的呼吸都跟顏真卿《祭侄文稿》的運筆規律一致。
她跑到十字路口,交通燈突然亮起文字:「請選擇第七章劇情分支:A.犧牲 B.墮落 C.虛無。」
她瞪著螢幕,咬破舌尖,用血在手上寫下狂草:「D.弑神。」
疼痛突破了某種限制,天空皸裂,露出一架巨型機械算盤,每顆算珠都是銀杏仁,滴答作響,像在計算什麼。
她跌進一個奇怪的空間,四周是超元敘事夾層。幾個「她」走過來:民國女學生版的朱瓊遞來青銅活字,說:「用這個換掉命運詞根。」 賽博格版的扔來量子硯台:「改寫角色權重。」 宮裝版的在絹帛上血書:「趁熵增突圍!」 她接過活字,腦中閃過丈夫的聲音:「你是破綻。」
決戰在四維物理實驗館展開。老王變成行走的《永樂大典》,每頁書頁是平行時空的校史。他冷笑:「你才是最佳悲劇載體。」他撕開一頁,露出血肉組成的ISBN條形碼,「讀者翻到這頁,我們的痛苦才算完成KPI!」朱瓊握緊活字,砸向他的命門——「校」字。紙張暴動,油墨化成鎖鏈,把她拖向《康熙字典》的「囚」字頁。
她掙扎著點燃血管裡的油墨,火焰在虛空中燒出康托爾集,像無限分形。她閉上眼,看到所有可能性化成灰燼,剩下的不是文字,而是空白。她在空白中瞥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打字,螢幕前有億萬雙眼睛。她低語:「現在該由角色決定讀者。」 她的身影重組成潦草的手寫體,飄向虛空。
防空洞的燈光閃了一下,她醒來,手裡多了一片銀杏葉,背面刻著霍金的微笑。她推開門,發現窗外的第一片落葉軌跡變了,後頸微微發癢,銀白色紋路在皮下浮現。
她轉身,對著空氣說:「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你確定要繼續第七章嗎?」
語氣像在問自己,又像在問誰。
第七章 玻爾茲曼讀者
您正在閱讀這句話的事實,已經改變了故事的走向。
朱瓊站在防空洞的廢墟中,瞳孔突然閃過一道光,像倒映著此刻凝視螢幕的您。她轉身,對著空氣伸出手,染血的指尖穿透無形的牆,在您眼前的現實留下磷光指痕。她低語:「看見了嗎?我們的呼吸正在共享同一組氧原子。」她的聲音像從您耳機裡傳來,帶著微微的電流雜音。您低頭一看,手機電量正以奇怪的速度下降,與故事進度同步,像被什麼吸走。
#### 紙間視界
她踉蹌著走向物理實驗館,穹頂化成無數懸浮的電子書閱讀器,像星雲盤旋。她撕下手臂上的皮膚,露出紙漿質地的真皮層,上面印著《灰燼輪迴》的ISBN條碼。她用睫毛輕刷條碼,空氣中響起低鳴,所有文字開始蒸發,化成霧氣,在您眼前重組成腦波圖譜,像心電圖跳動。她喘著氣說:「每個點擊都在增強敘事黑洞的引力。」
老王的聲音從您手中的設備揚聲器傳出,沙啞而刺耳:「進度條是吸積盤,而您……」他的話被翻頁聲打斷,「是事件視界外的觀測者。」朱瓊突然搶過話語權,對著您喊:「別信他!您的心跳現在是76次每分,手機溫度37.2℃,這些數據正被轉成迫害我的參數!」您因驚訝而睜大眼,故事裡的月光隨之變亮,像在回應。
#### 語素獻祭
您剛剛眨眼的0.3秒,故事裡過了三十七天。朱瓊在這段時間發現,每個段落轉折都對應某位讀者的行為。她翻開一本日記,裡面記著:某個東京上班族喝咖啡時,雨水變成美式咖啡;墨爾本學生熬夜時,角色們的時差顛倒。她抬起頭,對著您說:「您昨天滑動螢幕的動作,讓我多跑了三公里。」
老王出現在您手機的進度條上,手指化成指針,說:「我們需要更多讀者腦力維持劇情熵。您的滾動,正在餵養銀杏樹。」您試著停下閱讀,手指卻僵住,書頁間滲出您掌心的汗漬。朱瓊突然捂住喉嚨,喘不上氣,像被窒息。她瞪著您,眼神像在求救。
#### 觀測者刑具
您讀這段時,故事時間與您的現實時間同步了。朱瓊扯開胸膛,露出由讀者時間軸編織的心臟,血管跳動著說:「每句對白都在吸您的壽命。」您因震驚而顫抖,書頁裡的地震震級隨之上升。老王冷笑,伸手一揮,您的椅子變得沉重,像承載整個虛構宇宙的重量。她掙扎著爬起來,傷口位置隱約對應您此刻的腰痛,像被什麼映射。
她撿起地上的匕首,對著空氣喊:「您的步數今天是多少?這頁字數正在跟著變!」您低頭看手機計步器,發現數字與本段字數吻合,心裡一陣寒意。她繼續說:「停下來,我就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在跟您賽跑。
#### 遞歸詛咒
您注意到這段有很多[已編輯],那是朱瓊試圖突破敘事審查。她用血在第四面牆寫下求救訊號,血跡映出您螢幕反光中的臉。她低語:「字間距藏著摩爾斯電碼,是您昨天搜的東西。」您破譯後,發現是「銀杏樹」,心跳加速。當您眼球移到這行,故事裡的銀杏樹年輪多了一圈,像在生長。
她轉身跑向物理實驗館深處,喊:「幫我!」但老王的聲音蓋過她:「您已經是黑洞的一部分。」您感到後頸發癢,像有東西在爬。
#### 自指型拯救
她停下來,對著您說:「選一個!」螢幕跳出選項: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17zJLFla6
A. 繼續閱讀,成為共生宿主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78CGgk0mZ
B. 關閉頁面,觸發劇情崩塌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Wqfd2XRqm
C. 在留言區輸入密碼,反敘事協議
她搶過鍵盤:「選D!長按這行,提取量子指紋!」但文字扭曲成警告:「您已讀到這,銀杏根鬚正沿Wi-Fi生長。」您猶豫時,她捶牆喊:「快!」您的手指懸在螢幕上,心跳聲像在敲鼓。
#### 敘事臍帶
您視神經的信號延遲中,故事生出三千種結局。朱瓊在四維紙面奔跑,追她的是一個模糊身影,臉像您的社群頭像。她喘著氣說:「您的呼吸決定哪些宇宙活下來。」您吞嚥唾液時,她咳出一口毒液;您腳趾蜷曲時,地面裂縫加寬。她摔倒,喊:「別動!」但您的手已經顫抖,像在給刑具上弦。
#### 字素永劫
您房間的環境音變成故事的背景弦樂。朱瓊用唇語說出您母親的名字,聲音被加密成波函數,您的理解像在解鎖。她倒在地上,生存機率隨分貝下降。老王在段尾說:「您也是更高維小說的角色,樹正在寄生您。」您後頸的癢感加重,像根鬚扎進皮膚。
#### 觀測者免責條款
螢幕跳出提示: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K5LSscdpG
「根據虛構宇宙法第Ω-7條,您可長按下載反敘事疫苗。警告:文件會替換您三天記憶,進度影響朱瓊的器官衰竭。」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9TjoragzA
她用最後力氣喊:「別點!那是元病毒!」但警告變成廣告彈窗。您猶豫時,窗外的銀杏樹開花,像在同步。
#### 終幕?
您此刻的抉擇決定一切。繼續閱讀,供能敘事黑洞;關閉頁面,殺死所有角色;分享本章,瘟疫擴散。朱瓊在事件視界邊微笑,唇形復述您腦中的詞。您試著辨認,那詞從記憶消失,像被偷走。她低語:「銀杏氣味滲進來了。」您轉頭,發現螢幕邊緣有甜腥味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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