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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你來這邊坐下吧，」我指著客廳的沙發。「這樣會比較容易聊天。」
女鬼有禮地向我們鞠躬後，便緩緩走到沙發上坐下，她的舉手投足都十分有儀態，舉止優雅。在她坐下後，我和恒在飯桌各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她面前。
「你剛才說想跟我們談話，我也有問題想問你，不如由我先開始，可以嗎？」我問。
「可以的，」女鬼同意地點頭。
那麼我開始了。「首先我想問的是，你知道這一帶流傳的『紅衣女鬼』的傳說嗎？」
「我知道。」女鬼肯定地回答。
「『紅衣女鬼』的傳說提及到，有一位三十五歲的婦人於一九八九年六月在東堤小築殺死自己的兒子後上吊自盡，爾後化為身穿紅色唐裝衫褲、腳踏紅色繡花鞋的厲鬼徘徊在此，請問你是那位『紅衣女鬼』嗎？」我單刀直入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女鬼輕輕搖頭，否定了我的猜測。
「甚麼？但你這身打扮……」我禁不住驚呼，但轉頭便想到另一個可行的方法探問：「或者我換條問題，你可以回溯的最早記憶，是何時何地的事？」
「我已忘了是何時何地的事，只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海裡深處沉溺，再有記憶時已開始在這一帶徘徊。某天，我發現自己的身軀慢慢變成現在的模樣，然後就有人類開始稱呼我為『紅衣女鬼』。」女鬼把自己所記得的事娓娓道來。
「所以你最初並不是這副紅衣紅鞋的模樣，是近二十多年才改變的嗎？」我問。
「大概是吧？我不太清楚人間時間的流逝。」女鬼帶點疑惑地回答。
「你為何如此肯定自己不是我剛才提及的那位『紅衣女鬼』？」我再問。
「這個很難解釋，但我記得自己生前沒有兒子，死後也沒有，而且現在的外表是外在的力量加諸在我身上。其實我有足夠的能力在人類面前現身，甚至擁有對話的能力，也是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之後才能做到的。」女鬼說時看著我，眼神毫無閃縮，對自己的說法十分有信心，跟不久前的膽小判若兩人。
「櫻，這是……」恒聽出了端倪。
「我大概有想法了，但要再確認一下，」說完，我回望女鬼，問道：「請問你知道二十年多前在東堤小築上吊自盡的失婚婦人，她死後有沒有成為紅衣女鬼，或者變成鬼魂？」
「我聽一些朋友說他們見過她，但好像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被超渡了。」女鬼爽快地回答。
「現時在東堤小築裡，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鬼魂居住著嗎？」我再問。
「我在這裡有不少朋友，跟我一樣都是魂體。」女鬼簡潔地回答。
「你的朋友裡，有一些是近年來因為在東堤小築自殺或因命案死亡而化為鬼魂的嗎？」我逐漸把問題的範圍收窄。
女鬼肯定地點頭。
距離得出答案的時刻不遠了，我在心裡自信地輕笑。「最後一條問題，你記得很久以前自己醒來後，選擇留在東灣的原因嗎？」
「因為這裡的能量比較充足，適合生活。」
拼圖的最後一部分在此集齊，聽畢，我滿意地乾笑了兩聲，「真相居然是這樣，真是有趣。」
「是觀測者效應嗎？」恒問。
「沒錯，但不只這麼簡單。這位紅衣女鬼並不是傳說裡的失婚婦人，她本來只是一位住在東灣的鬼魂，但因為『紅衣女鬼』的都市傳說出現，多數人認定東堤小築這裡真的有紅衣女鬼，集體認知匯聚在一點，無意中對被觀測的對象造成了影響，令世界選中了這位少女的鬼魂，變成『紅衣女鬼』。失婚婦人死後化為紅衣女鬼的事是真的，在東堤小築因命案和自殺而死的人死後化為鬼魂的事也是真的，而現在我們所知的『紅衣女鬼』，是由人們的集體主觀意志所組成的『事實』。」
東灣本身的暗系魔力濃密，所以容易吸引份屬同系的鬼魂；失婚婦人死後的確化為了鬼魂，東堤小築的鬼魂說也是真的；而人類對『東堤小築有紅衣女鬼』的認知，是促成紅衣女鬼形成的原因。
為何這位少女的外表與傳聞中的紅衣女鬼一樣，但性格行為卻大相逕庭，大概是因為匯聚在她身上的，就只有紅衣女鬼外表的集體認知。那份認知未有足夠的力量能夠改變她的靈魂──最核心的構成，所以她有著紅衣女鬼的外表，但內在仍是那位怕人的少女。我甚至大膽推測，這位少女生前真的是位大家閨秀，因為海難遇害，又或為情自殺，才成為遊魂野鬼。
在我今午闡述自己的猜測時，就有想過觀測者效應是最有可能的真相，但沒想到答案居然是三點全中，此刻才醒覺自己犯下了多麼大的邏輯錯誤。
既然全然真相是一片拼圖，那麼有多於一個解釋能說明真相，也是十分合理的啊？
我往後靠到椅背上，呼了一大口氣，對真相的神奇，以及自己的愚昧表示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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