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鬼故事 - 〖第五章〗楊心筑：棄子（1）

　　五歲的時候，爸爸跟媽媽帶著我去見一對老夫妻，現在想想那應該是我的爺爺和奶奶。

　　爸爸向爺爺介紹我的時候，他突然抄起拐杖乒乒乓乓朝我打過來，大聲怒斥爸爸媽媽為什麼帶了一個雜種回來。

　　奶奶跪在地上，手裡拿著佛珠一直阿彌陀佛的唸。

　　不肖子、沒用的女人、蠢蛋、畜生，一下子好多不堪入耳的詞彙衝進我的腦袋。

　　爸爸生氣的擋在我跟媽媽前面，跟爺爺互相拍桌子跺腳，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不可開交。

　　這個畫面好像在之前有看過呢，但我忘記是誰跟誰在吵架了。

　　爺爺的拐杖重重打在爸爸身上，他的表情一下變得很猙獰。

　　他會反擊嗎？他們要打起來了嗎？

　　他轉頭拉著媽媽抱起我，衝出門上了車，從此我再也沒見過那對老夫妻。

　　垃圾的小孩，我記得那個老男人最後是這麼喊的。

　「真的假的啊？你生父生母被抓進去關喔！」邱翊蓁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看向我的眼神不是輕蔑，而是崇拜跟羨慕。

　　「好酷喔！」

　　屁啦，這一點都不酷。

　　一點都不酷，真想打當時把這件事當成引以為傲的勳章的我打一百個巴掌。

　　當有人知道我的身世背景後，只要我做錯一點事情，他們都會用嘲笑的眼神看著我。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不被信任，不被賦予期待，結果我就壞掉了。

　　但是我已經沒有那麼壞了，真的。

　　「說給張珮珊聽啊，講給自己聽幹嘛？人家是會通靈喔。」腦中突然響起了陸瑜安的聲音。

　　沒錯，我應該要告訴他我真正的想法，此刻我正打算去他家。

　　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裡。

　　楊心筑，你作為一個自稱是他朋友的人真的很失敗。

　　我不知道該上哪裡找張珮珊，於是打電話給牧佳瑩。

　　「抱歉，我也不知道呢。」他有點抱歉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我正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問了一句：「你跟他還好嗎？」

　　「很糟糕吧。」說完我就把電話掛斷了。

　　連牧佳瑩都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裡，我不抱希望的打給陸瑜安。

　　沒接。

　　這下想要道歉也沒辦法了，雖然我其實可以等到下禮拜一再找他聊聊，但要是他在大家面前拒絕我的道歉該怎麼辦？場面一定會變得超級尷尬，他會跟上次一樣跑走，留下我一個人面對其他人質疑的目光，然後到畢業前，我們就會變成完完全全的仇人，畢業後的同學會就會說：「什麼？那個人也要去嗎？那我不去了。」這樣子。

　　我不想要這樣啊。

　　於是我來到上次跟他吵架的便利商店，想說他會不會再次出現在附近。

　　如果他住附近的話表示我們其實離很近囉？但是牧佳瑩也住附近，為什麼張珮珊放學的時候沒有跟我們一起走呢？如果他不是住這邊，那又為什麼他上次會出現呢？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馬上就出現了，是不是有事情要做才來呢？如果等一下遇到他之後要說什麼？他會不會假裝沒看到我直接走掉？如果他不願意跟我說話怎麼辦？我要說什麼才好？他不原諒我怎麼辦？如果他原諒我了我該說什麼？謝謝嗎？如果下次邱翊蓁又找我怎麼辦？拒絕的話邱翊蓁會生氣嗎？

　　不，不管邱翊蓁會怎麼樣，我要跟張珮珊道歉。

　　我跟那群欺負你的人玩在一起，真的很對不起，我跟你還是朋友嗎？你會原諒我嗎？

　　等了一個下午，張珮珊沒有出現。

　　路過的機車都打開大燈的時候我回到家，爸爸今天又要加班，只有媽媽跟我一起吃晚餐。

　　「最近學校怎麼樣？」媽媽突然問到：「你快畢業了，真快呢！印象中你不久前才國中畢業而已。」

　　「學校過得很好啊。」我說：「下下個禮拜三我就畢業了呢，真的好快。」

　　「你們那群朋友畢業那天有沒有要慶祝？」

　　「目前沒有打算。」

　　「是嗎，你們很快就要去大學了，到時候會很久才見一次面喔。趁現在有時間要好好珍惜相處的時候呢！」

　　「也是呢……」

　　是啊，上了大學之後，連會不會再見面都不知道了，如果我沒有跟張珮珊和好，就一輩子這樣了嗎？

　　一輩子這樣的單位感覺離我好遠。

　　隔天我又再次去了便利商店，這次除了等待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人，另一個目的是用掉媽媽的霜淇淋優惠券。

　　看著鮮紅色的莓果味霜淇淋，我低頭舔了幾口，雖然看起來充滿不健康的色素，但是很好吃。

　　抬頭的時候看見了張珮珊站在我面前，手裡抱著看起來像網購的紙箱。

　　「呃……你要吃嗎？」我不知怎麼的伸手把添了幾口的霜淇淋遞給他，靠腰，楊心筑你傻了嗎？你們現在在吵架欸，哪個吵架對象會吃你吃過的東西？

　　「謝喔。」張珮珊居然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臉不紅氣不喘很自然就伸手拿走我的冰，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我看著他的粉紅色舌頭伸出來一點點，碰到鮮紅色的霜淇淋，縮回去後又伸出來添了一圈嘴唇，把殘留在嘴角的紅色舔掉，嘴唇因為唾液的濕潤變得有點反光。

　　舌頭靈巧的動作又重複了幾次，霜淇淋的一邊被舔舐成一個平面，另一邊有些許快滴了下來，轉個方向，發現有些滴在手上，他換一隻手拿，把沾了液體的手指含進嘴裡。跟手裡血色的東西相比，他的嘴唇很慘白，也許是那個紅色真的太人工了。

　　「好甜。」他砸嘴說到，把剩下的一半還給我。

　　「好甜你還吃那麼多。」我把剩下的霜淇淋一口一口吃完。

　　「抱歉。」他在我剩下最後一口餅乾的時候說。

　　我愣了一下。「其實整支給你也沒關係。」

　　「我不是說霜淇淋。」我抬頭看見他的眼睛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他為什麼道歉？應該是我要道歉才對吧？

　　「是我要道歉才對吧！」我把最後一口餅乾塞進嘴裡。「我不應該跟邱翊蓁他們一起的，我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我又不敢反抗……」

　　「我知道。」

　　「可是這樣會讓你生氣。」

　　「所以我應該要道歉，抱歉我不該把對他們的怒氣發洩在你身上。」

　　「那我也要道歉，我要跟他們斷絕關係，我只想跟你是朋友！」

　　「我……我也是這麼想的啊！」我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引來旁邊等著結帳的女生的注目。

　　「那你為什麼要躲我？」

　　「我怕你討厭我就……先躲再說？」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所以我們這樣是和好了嗎？」

　　「和好了吧。」

　　我們在便利商店裡面的四人桌坐下來，面面相覷，雖然已經和好了，這樣坐著還是很尷尬，但我們兩個都沒有提議要離開。

　　我的手機跟他的手機突然同時震動，打開來看，是牧佳瑩傳訊息告訴我陸瑜安告訴他如果要跟對方更親密，坐下的時候比起面對面，坐在同一側會更拉近距離感。

　　「呃，陳桂蓉說陸瑜安說兩個人坐在同一側會比較能拉近心……的距離……？」珊珊把他的手機轉過來給我看，我也給他看我的。

　　然後我們相視而笑。

　　「心的距離？什麼啊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瑜安每次都會知道一些奇怪的事哈哈哈。」

　　「所以說你家住附近嗎？」

　　「沒有啊，只是家裡附近的超商不能用霜淇淋優惠券。」他從口袋抽出一張紙，問我：「要再吃一支嗎？」我點點頭。

　　於是珊珊站起來去買。

　　真不可思議，困擾我一個禮拜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嗎？

　　鬼才相信勒，我看到邱翊蓁跟他的護花使者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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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楊心筑：棄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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