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鬼故事 - 〖第三章〗楊心筑：逃跑（1）

　　下午第一節的體育課真是累死人。

　　並不是說體育老師太過苛責的意思。女子高中的體育課基本上都秉持著「有動就好」的態度在進行，真正造成威脅的是頭上那顆不斷散發熱量的太陽，不但會曬到頭昏腦脹，皮膚還會變黑。

　　沒錯，對於我這樣在意膚色白皙程度的女人而言，炎熱的太陽公公是最可怕的敵人。

　　我不像陸瑜安的白皮膚怎麼曬都不會黑，也不像劉依然從不在意全身變成小麥色，只能認命的擦防曬乳液。

　　但是那兩人最後還是常常被牧佳瑩強迫塗上防曬，並且碎碎唸著像他們這樣的人更要注意紫外線的傷害云云，討厭黏黏觸感的他們兩個總是趁牧佳瑩不注意的時候只塗了薄薄一層。

　　伸出左手遮住陽光避免太陽直接照到眼睛，我已經站在樹的陰影下了，陽光還是這麼刺眼。光是站在原地就讓人止不住的冒汗，現在還只是五月而已。

　　好在這節課正好遇上老師心情好，放著我們自由活動。

　　但是禁止坐在原地生根。

　　我環顧四周，尋找大夥的身影。陳桂蓉跟牧佳瑩選擇了最輕鬆的走操場，兩人邊走邊聊天，過了不久張珮珊小跑步加入他們。

　　瘋了吧，太陽那麼大，是那種麵包會一直往前移動的烤箱嗎……

　　操場另一邊，劉依然跟其他同學一起打排球，看著他們又跑又跳的，香汗淋漓嗎？不，感覺更熱了。

　　我用右手搧風，但效果不大，於是走到更大片的陰影處試圖涼快一些，碰巧看見了蹲在洗手台旁鬼鬼祟祟的陸瑜安和林郁樺，他們倆背對著我在講些什麼。

　　對喔，林郁樺他們班這節也是體育課。

　　「你那個被單到底哪裡來的？」我聽見陸瑜安這麼問。

　　「早上音樂課表演音樂劇的時候用的道具。」林郁樺回答。

　　「抓姦場面嗎？」

　　「不不不，才不是那種！是鬼故事啦……」

　　「你們在說什麼？」我走過去加入他們，沒想到兩人一聽到我的聲音，馬上停止討論很快的轉向面對我。

　　難道他們在聊我不能知道的事嗎？

　　「你們有偷藏小秘密？」我蹲下來與他們平視，稍稍瞇起眼睛質問他們。

　　「沒有，我們只是在說林郁樺他們班的音樂劇表演很精彩。」陸瑜安一臉淡定的說明，林郁樺也在旁邊拼命點頭。

　　「那為什麼要在這個偏僻的小角落？」

　　「呃……因為這樣才不會被體育老師發現啊！」林郁樺有點緊張的樣子向我解釋。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很緊張？

　　「呃……我們要不要去走操場？」林郁樺趕緊提議，陸瑜安也附和一聲。兩個人都很快的站了起來，我沒跟著走向操場，看著他們加入正好經過面前的牧佳瑩他們。

　　好熱，真的要融化了。

　　旁邊那顆石頭可以煎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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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放學的時間。

　　我跟大家一起走到一個交叉路口，我跟牧佳瑩的家在同一個方向，平常都會一起搭公車回家。下了公車站，走了一段路之後先到了他家，我繼續往前走。

　　今天路上的人感覺特別多啊，是我的錯覺嗎？

　　我東張西望想找出人群聚集的原因，但當我跟某個人對上眼的時候，我開始後悔我的好奇心太過旺盛。

　　應該直接走回家不要管閒事的。

　　那群人之中，頂著顯眼紅髮、坐在重機上的高瘦馬尾女孩，是以前國中時期的校霸。

　　從國一開始就仗著自己認識很多小混混學長，在學校耍大牌，常常欺負他看不順眼的同學。很多學生因為害怕成為被欺負的對象而加入他們的小圈圈，使得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囂張。

　　慚愧的是，我也曾經是裡面的一員，跟大部分的人一樣，無法對抗強大的對手而選擇屈服。

　　我正想假裝沒看到他們，快點離開現場，卻被紅髮發現，他叫住我：「心筑！是心筑吧！」

　　他貌似開心的上前搭上我的肩膀說到：「好久不見了！畢業後怎麼都沒有跟我聯絡啊？還以為你被其他勢力幹掉了呢！」他說完，旁邊一群刺著大片包手刺青的男生們開始大笑。

　　不懂有什麼好笑的，我瞪著他們滿身只割線不打霧的刺青，就當作他們是抽煙抽到變笨好了。

　　「因為……我最近……很忙嘛……」我找個藉口隨便搪塞過去，低著頭，全身僵硬任由他摟著。

　　靠北喔，今天這麼熱還要摟摟抱抱，我快熱死了。

　　「邱翊蓁，他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朋友啊？」一個理著超厚瀏海、兩側頭髮推得很高的男學生走到他旁邊，制服的扣子刻意打開幾個，露出胸前的刺青。

　　那個刺青怎麼看都很像沒上色的猴子，應該是孫悟空吧？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你幹嘛把自己刺在身上，要是講出來今天恐怕就是我的忌日。

　　想必這個人就是邱翊蓁的現任男朋友了，雖然他身邊的人一個換一個，但不知怎麼的，我總是能分辨出誰是他男朋友，在外人眼中，他們都只是一樣散發著八加九的氣息的街頭混混。

　　也許就是因為我比較會分辨誰才是他親愛的，邱翊蓁特別喜歡我，我也得以在他們那群人的保護下不會成為被欺負的對象。但是那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我可不想再體驗，雖然他們不是君，是一言不合就抄球棒打人的未開化人類。

　　我的頭更低了，旁邊的人群又笑了起來。

　　到底是有什麼好笑，腦子進水喔。

　　「是啊腦公，心筑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邱翊蓁爹聲爹氣的向他「老公」介紹我，我尷尬的對著他們笑。

　　好熱，可以放開我了嗎？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他開心向我介紹他親愛的，我想起他以前跟歷任男友們一起慶祝交往第十天的所有貼文，他是我的全世界，我記得每一篇內文是這麼寫的。

　　如果這個男的也是他的全世界，他應該已經集滿整個太陽系，即將往織女星雲發展了吧。

　　「大嫂！這個朋友一出現你就只抱人家，哥會吃醋啊！」旁邊一個留著同樣厚瀏海髮型的男生指著我說，旁邊的人又開始笑。

　　好好笑，真的好好笑，你們好會講笑話喔。

　　我開始自暴自棄，看來短時間沒辦法脫離這裡了，可能連脫離熱得要死的邱翊蓁也沒辦法。

　　那群人又拿著我起鬨了一會，而我只是一直陪笑，就像我國中三年每天在做的事情一樣。

　　我在他們的對話內容中得知，邱翊蓁現在跟他男朋友一起就讀我之前住的那個社區附近的學校。因為我沒有告訴他們搬家的事，恨不得快點從他們的眼前飛走，所有的社群網路都斷了聯繫，因此這三年間，邱翊蓁不斷的找我這個「好朋友」，哪知道我會因為爸爸的工作搬來這麼遠的地方。

　　要不是邱翊蓁的交友圈不斷在擴大，我搞不好能永遠脫離他的陰影。

　　這下可好，被他給找到了。我怎麼活得像是欠錢不還的人？

　　「那個，我媽媽今天要我早點回家……」我小聲的告訴他們我剛剛編出一個的逃脫藉口，也不完全是藉口，我媽最近的確蠻常叮嚀我不要太晚回家，最近的社會新聞常常在報導學生被襲擊的案件。

　　「什麼啊？你要回家了喔？」邱翊蓁看起來很失望，但沒有移動搭在我肩膀的手。「難得見面，再玩一下嘛！我們是好姐妹欸！」

　　好你個頭。我承認自己曾經認為能遇見邱翊蓁是件幸運的事，當有學生成為他們欺負的對象時更是如此，我很慶幸身為他喜愛的「朋友」之一，在學校這個殘酷的生態鏈裡面，我是站在接近上面的那一群人。

　　也許當時的我一點良心都沒有。

　　「真的不行啦，再不回去我會被罵的！」我鼓起勇氣拒絕他，伸手推推他的手臂要求他放我走。邱翊蓁不情願的稍稍鬆手後，我鑽出他的手臂，用跑百米的速度離開他的身邊，一刻也不想多待。

　　「這星期五我們有個聚會喔！記得要來！」我聽到邱翊蓁在身後大喊。

　　我才不會去，去了我楊心筑三個字就倒過來唸。

　　我跑過家裡附近的超商，差點撞上從裡面走出來的小鬍子男人，我說了抱歉，他大聲咒罵我是沒長眼睛的死ㄚ頭，但是我沒有停下腳步。直到接近離家不遠的巷口，我才緩下步伐，用手撐著膝蓋停下來喘氣，額角滴下一滴汗水。我往回看了一下，還好，他們沒有追上來。

　　我拍拍臉頰，試著轉換心情。

　　沒事的，邱翊蓁很喜歡我，他不會對我怎麼樣，我這麼催眠自己。事實上，我不確定之前跟邱翊蓁關係很好的女性朋友們最後到底怎麼樣了，剛剛那群人裡面一個熟悉的面孔也沒有。

　　沒事沒事，我再次深呼吸，試圖用平常愉快的腳步走回家。

　　「我回來了！」我走進家門，看見媽媽的鞋子放在門口，不一會便看見他從客廳走出來。

　　「心筑！先去洗手，我做了布丁，快來吃吧！」媽媽手上拿著一支湯匙，看起來正在品嚐他做的布丁。

　　「好！」我跑到房間房好書包，強迫自己暫時忘記剛剛的事情，不然媽媽會擔心的。

　　什麼事都沒有比布丁重要，沒錯。

　　我肯定會遭天譴，而且下到十七層地獄，為什麼是十七層？因為第十八層是給邱翊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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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現在叫筑心楊。

　　沒錯，我沒膽在邱翊蓁要我來的集會上開溜，只好認命滾過來，我是膽小鬼楊心……膽小鬼筑心楊，突然覺得這個名字還蠻好聽的。

　　現在找我來的那群人正在我家附近的社區公園，我的眼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罐裝啤酒，楊心筑正跟他親愛的舉杯對碰，每碰一次旁邊的猴子就歡呼，搞得像是葬禮上師父要大家複誦「子孫有福氣喔！」「嗚喔！」「子孫賺大錢喔！」「嗚喔！」

　　我為了不要太顯眼，勉強接過傳過來的啤酒，老實說我的年紀只有十七歲又十個月，還不到能喝酒的十八歲，如果附近鄰居去檢舉有青少年大白天群聚喝酒亂丟垃圾，我恐怕會倒大霉。

　　最近已經夠倒霉了，拜託老天放過我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我認識的人這個時間點都不在附近，上班的上班，剛放學的朋友們也回家了，住最近的牧佳瑩似乎是沒有放學後外出的習慣，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至少不會被他們看到我這個鳥樣。

　　爛死了，筑心楊，你就不會反抗一次嗎？

　　邱翊蓁好像有點醉了，搖搖晃晃拉起旁邊的一群女生跳舞，啊，是熟悉的音樂，我之前也很喜歡那種風格的說。

　　現在想想真是一段抹不掉的黑歷史。

　　我暗自祈禱他們喝得夠醉，不會有人發現我偷偷溜走。我放下啤酒，等待邱翊蓁轉身的瞬間。

　　他們一群人從開花舞跳到扭腰甩頭，一下又變成模仿韓國風格的街舞，當他們跳完，所有人歡呼，聲音大到我偷偷夾在中間喊了一句「我要溜了喔！」都沒有人發現。

　　大好時機，他們氣氛正熱，跳舞的那群人等一下一定會模仿街舞開頭的低頭預備動作，我很快的退到人群最後面，準備站起來逃離現場。

　　預備衝刺……三……二……一……就是現在！

　　「楊！心！筑！」

　　幹。

　　邱翊蓁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的，搭上我的肩膀，他醉醺醺的東倒西歪，全身散發濃濃酒味。

　　不是啊，你到底是酒量太差還是喝太多？才過沒多久你就醉成這樣到底什麼意思。我頭痛的想到。

　　等等，他應該沒意識到我要逃走吧？

　　「楊心筑！你！一起開心玩嘛！叫你朋友！過來！大家一！呃！起！」他說著便把手伸進我的褲子口袋要拿出手機，我有點嚇到，趕緊制止。

　　「我我我朋友現在很忙啦他們沒空！」

　　「少廢話！手機給我！」他講話的酒氣噴在我的臉上，我不禁皺起眉頭，被濃烈酒味分心的時候，他已經把手機搶走。

　　我伸手要搶，他卻早一步打開緊急聯絡人列表，隨便找了一個按下通話。

　　完蛋，我心裡只有這個想法，因為我的緊急聯絡人是劉依然那群人，我只是有時候想打電話又不想解鎖手機才存進去的。

　　「喂喂！誰啊！過來啦……嗯你幹什麼！」我一把搶回手機，該死，打給誰了？

　　「楊心筑，你在做什麼？」

　　張珮珊站在馬路對面，一手拿著手機，好像很生氣的張大眼睛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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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楊心筑：逃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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