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私塾的鐘聲方才敲過第一刻，長廊仍霧氣未散。大理石地面浮着淡淡銀光，像一條冰河直抵學堂；沿途的宮女、侍衛早被西奧多甩在身後，只剩那個瘦小的影子踩着他落下的每一個步點，靜靜拖着不合腳的皮鞋跟隨。
今天西奧多走得格外快，連披風都沒系，只握着課本與筆盒，另一隻手提着他。十一被半推半拉扯進私塾時，講壇上的阿爾貝拉教授吃了一驚——離上課還有十分鐘，王子殿下竟罕見地早到。
「把書放那裡。」
西奧多抬下巴示意，語氣卻像命令琴弦的音高，「你坐我腳邊，把露出來的扣子扣上，別讓人看你衣襟裡的瘀痕。」
十一輕「嗯」一聲，跪進椅腳與書桌之間那方窄小空隙。寒意鑽過石縫，透着濕，他蜷膝掩在西奧多靴側，鼻尖還能聞到少年制服織布淡淡的陽光味，道不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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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路卡跟班肩並肩闖進門。兩人打鬧着搶位，大墨綠披風甩得紫藤花屑亂飛。路卡首先注意到椅腳邊的人影，挑眉吹了聲口哨：「殿下又把他帶來了？我還以為你只是心血來潮，沒想到天天都要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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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西奧多已慢吞吞抬眼。那目光不盛怒，也沒輕蔑，卻叫人後頸一涼——像刀尖貼過脊椎。路卡聳肩收聲，勉強補了句：「只是好奇，你對他可真上心。」
「上心？」
西奧多捻起鋼筆，指尖敲在桌面，「他是我的穩定器。我不上心，誰來替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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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向來遲鈍些，愣愣的盯着十一衣領下沒被藏好的黑圈，失聲道：「⋯⋯他的脖子上那是真的項圈？你是把你的命定番當臠寵……」
啪——鋼筆脆響，筆尖斷裂墨汁濺上班胸前雪白襯衫。西奧多彎也不彎指，只淡淡道：「再用那個詞，我讓你一輩子說不了話。」
聲音仍少年清潤，可骨髓裡隔着鐵銹味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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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佯裝沒聽見，乾咳示意開課，翻書頁的沙沙聲才掩住滿屋緊繃的空氣。
第一節講帝國史。阿爾貝拉照例點學生輪讀，卻不敢越過西奧多，只先得點了路卡。西奧多垂眸看了看文章，又盯著路卡，路卡福至心靈般推辭：「我今日喉嚨啞，不如請殿下身旁的……那位朗誦？」語調繞開「Omega」「寵物」等字眼，可意味昭然。
十一手心發汗——他識不了多少字，臨睡前剛被西奧多逼着抄過一行。西奧多似乎也希望他腦袋能多一點墨水。小獸般的直覺告訴他：如果讀錯，項圈會痛。他抬眼緊張的看著西奧多，可西奧多只是翻書，把書脊壓在他掌下：「跟着句子，念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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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指節落在紙面，點到哪，十一就斷斷續續唸到哪。咬字像石子蹦跳，半句卡，半句錯韻，發音歪歪扭扭，講堂回音聽得滿座尷尬。班窘得想笑又不敢笑，路卡低頭猛抖肩膀，最後還是悶出幾聲噎笑。
墨黑的遙控按鈕在西奧多掌心一旋。啪。電流於無聲處竄過。十一驟然全身一顫，單音變調，嗓子裡「嗚」了一聲像幼犬被踩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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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卡猛地收聲，背脊發涼。西奧多卻緩緩將書闔上，替十一理好扭歪的領結：「誰再笑一聲，笑出來的舌頭就割下來餵狗。明白嗎？」
班上不多的同學眼眸中皆帶著恐懼，靜默連連點頭，嗓子只剩空氣漏風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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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拉強行接課，塗鴉般的黑板字沒人再看。十一手背還在顫，可腦子隱隱浮現一件事——只要他唔一聲，西奧多就先動怒；只要別人向他皺眉，少年就先替他出劍。這樣的護短像烈焰，灼得他心口又痛又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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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歇在藤花長廊。宮廷廚房送來銀製雙層盒，揭蓋是冷燻鴨胸、玫瑰醬夾心麵包與蘋果淡酒凍。西奧多吃兩口，便將剩餘切成小塊遞給腳邊人：「張嘴。」
十一剛課堂的恐懼沖淡成在舌尖溶成蜜。油脂滑過唇瓣，他抬眼，陽光正落在西奧多睫毛，金絲似覆霜的羽。少年漫不經心摁去他口角的醬汁：「別滴到衣領，下午還要上劍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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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卡實在忍不住，探身笑問：「殿下手把手餵養情人真是好不溫柔，果然您還是喜歡家養漂亮的溫室花嗎？」
西奧多瞥了他一眼，餘光不帶情緒：「漂亮的溫室花沒有用，半日就會枯。我只要能活的久的，只要我喜歡，雜草都可以。」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YNY0pzia
十一聽不懂比喻，只任由那根沾着醬色的叉柄在眼前顫顫——鮮於血，可在他心頭卻比血還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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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擊劍館香木鋪地，新磨劍鋒反射長窗暖光。
西奧多換好護甲，尚未繫袖帶便回頭吩咐：「你蹲那兒，眼睛跟着我，別眨。」十一照做，繃直脊椎蹲在臂長處。
第一回合西奧多快得幾乎只剩霞影，班被點到肩，護甲震得發響。路卡調侃班笨拙，逗得十一忍不住輕輕彎了唇。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uV0TKmzo
笑意剛起，觸感落在頭頂——西奧多手心無預警覆上他的髮旋，用力到有些疼。
「看我，別看他們。」少年沒回頭，嗓音輕柔卻帶著強硬：「你的 Alpha 是我，不是別人。」
不要對別人笑。十一在心裡默默記住這個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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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合班剛被逼退一步，急促間伸手下意識扶了旁邊的十一作支撐。指尖剛碰到瘦小手腕，西奧多的劍已敲落班護面，火星與金屑四濺。劍尖鋒口抵住班喉結，他淡聲問：「你知道你在碰什麼嗎？」
班臉色煞白，指尖抖得收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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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縮進牆角，電流沒來，卻覺得更窒息。
西奧多拿出自己的所有物炫耀並非因為自信，而是向世界警告：這東西歸我，張望都算冒犯。
他不只對著十一，還在對所有人樹立規矩。
晚課早早散。少年把十一裹進披風裡，穿過花園回書齋。紫藤下微風帶糖香，十一腳尖幾次踉蹌，都被西奧多臂彎扶住。體溫透過布料傳來，他聽見他的 Alpha低低的呢喃：「如果有人敢碰你，我就把他們的手砍掉。」
語氣輕如春水，可落在耳裡像封口的鐵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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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整座王宮只剩遠處水鐘敲動的嗡鳴。書房暖火閃動，十一趴在矮几上抄那行拉丁文。墨痕犁出淺淺顫線，他咬唇不敢錯。
忽地，身後椅子移動，西奧多讓他伏進自己腿間，掌心覆在後頸，十一好像感覺到後頸傳來的嘆氣聲。
「別抖。寫錯了再寫一次，不會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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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別人會笑。」十一嗓音微微顫抖。
他錯，別人笑，別人笑，也會被砍舌頭。
「他們敢笑，是因為我在忍。」少年嗤笑，將那支寫到微彎的羽筆抽走，握着十一手覆在紙上，「寫得不好沒關係，我再教你一次。」
墨汁點點，落在掌背與紙張之間，他只覺那隻溫熱的手掌包着自己顫抖的指骨，像深海托住一枚浮木。
最後一筆收尾，西奧多從袖袋摸出方糖，塞進十一口中：「甜麼？」
十一點頭，糖分打開嗅覺，他聞見少年信息素裡那縷細微而急躁的苦香——像蜂蜜裡夾着甘甜苦澀藥味，他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味道。
糖粒融化，西奧多忽然俯身，在他後頸深深咬了一下。
刺痛令十一一聲悶哼，卻沒躲；而少年呼出的熱氣拂過咬痕，低語像誓言：
「西——奧——多。」他一字一頓，「記住，我的名字只許你喊。別人敢直接提我的名字，我就剜掉他的舌。」
十一喉頭一緊，含糊應聲：「……西奧多。」
少年笑意低沉，舔去牙印血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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