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光 - 不犯法

——湛霖——

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會有短暫陣雨。

我沒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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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點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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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校門的時候，天已經陰得像要塌下來。

風把髮絲吹得亂七八糟，我沒理會，只把書包往上提了點。路邊站著一個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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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卡其色風衣，右手撐著透明傘，左手插在口袋裡，頭髮還因為趕路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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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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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這樣。

明明說：「今天下班時間不確定，不一定能來接」，卻又默默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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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我，笑了一下：「妳沒帶傘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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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她，只走上前。

雨開始落下了，像針線一樣細，落在肩膀上，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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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往我這邊傾了傾，把傘舉高一點。「快進來，淋濕感冒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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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拿傘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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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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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站在雨裡，四目相對，雨聲像棉花鋪在耳邊，擋住了世界的其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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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

她問得很輕，聲音有點慌：「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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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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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每次都說：『等妳長大我再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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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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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先牽妳可以嗎？」

我低頭，額前的髮絲濕了些，但我沒有鬆手：「只是牽手而已，沒有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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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的腦袋現在一定在快速運轉，什麼理智、年齡界線、社會觀感、安全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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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最後還是沒有把手抽走。

我們就那樣站了一會兒，然後，她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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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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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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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妳牽的話，沒有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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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把身體靠得更近了一些，讓她的傘也能遮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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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肩並著肩，踏進細雨。腳步沒說話，手指卻緊緊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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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距離，不是愛情的宣言。

只是一次，練習成為彼此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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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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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她會一直在那裡——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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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

我其實是下班後坐捷運，多繞了一大圈才來到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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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說好今天可能會加班，明明行事曆上有堆成小山的報告要整理，明明可以回家打開筆電、吃冷掉的便當，繼續過著「理智又正確」的大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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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站在這裡了。等一個……可能不會出現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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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撐傘，從人群裡走出來的那一刻就像往日一樣冷冷的，不急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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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舉傘迎上前，嘴裡還是日常的碎唸：

「妳沒帶傘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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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走得更近了。

然後，她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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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勾我衣角、不是蹭我袖子、不是靠過來叫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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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直接，握住了我拿傘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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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袋瞬間短路，整個人被她握住的那一下像是漏了電。

連呼吸都卡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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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我叫她名字，聲音裡藏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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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雨打在她的髮上、肩上，那雙本來總是冰冰的手，此刻卻意外地溫熱、緊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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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每次都說：『等妳長大我再牽』，對吧？」

她的聲音像細雨一樣落下來，柔得我心裡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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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抬起眼來看我。

那眼神裡沒有挑釁、沒有玩笑，也沒有讓我炸毛的壞壞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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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點點誠懇、一點點想確認什麼的懸著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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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先牽妳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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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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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牽手而已，沒有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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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爆、炸、了。

內心瞬間燃起一整個森林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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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欸！？

還說什麼「沒有犯法」！？？？好像真的沒有。

但妳知不知道妳講這句話的語氣，超級真摯又超級犯規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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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甩開她的手。

我真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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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袋開始拼命試圖重啟防火牆、更新人生指南：「不行不行，她還是未成年。牽手不等於喜歡！是她青春期在探索邊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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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體不聽使喚。

手還是被她牽著，還反射性地回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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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自己低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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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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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補了一句：「只有妳牽的話，沒有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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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是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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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走在雨中，肩碰著肩，像是世界安靜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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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轉頭看她的表情。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一回頭，就會從她眼裡看見我一直逃避的東西：

不是依賴、不是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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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選擇我」這件事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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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也能，慢慢學著選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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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的腳步很慢，哪怕我是一個總是炸毛、會碎唸的囉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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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還願意握著我的手——

那我就會慢慢學，學著回握得更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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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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